唐灼見住的地方說遠不遠說近不近,開車二十分鐘,已經在三環外。
坐在别寒的車後座,望着窗外飛快倒退的路燈,唐灼見深呼吸一口氣,最終長長地歎出來。
“怎麼?”别寒聞聲往後瞥了一眼。
唐灼見一下就坐直了:“沒,單純地想歎氣。”其實就是拘束了一天,終于馬上能放松了而已。
“很拘束?”
“……”你是我腦袋裡的蛔蟲嗎?
“沒有,應該是太累了。”唐灼見扶着額頭,生怕再被看出端倪。
“嗯,回去早點休息吧。”
“哦。對了……”
“嗯?”
唐灼見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來:“之前我參加那個節目,就是那個成長之路,後來你也沒去了嗎?”
這個問題從他成長之路第三季開始時他就想問了,隻是找不到人問,便也懶得再關注,當下能知道原因,問問也無所謂。
“嗯。”别寒回答。
“為什麼?”
聞言,别寒笑了一下:“剛剛說過了,太假。”
哦,好像是說過,隻是後來唐灼見都沉浸于“緊張”這一事情的解決方案去了,一時間沒想起來。
“所以?你當時怎麼想的?”别寒笑着問出這句話,唐灼見幾乎抖了一下。
媽耶他還真的是記得清清楚楚啊!
“……”唐灼見還在組織語言。
“我跟那些節目組的人都不熟,你可以跟我說說。”看出了他的顧慮,别寒給他喂了一顆定心丸。
半晌,唐灼見擡起頭:“真的?”
“嗯。”
人與人之間套路太深,涉足娛樂圈的人更是如此,誰知道誰反過來就跟哪個導演哪個老闆說了。正常情況下的唐灼見是不會相信這種話的,不過這次是他少有的選擇相信的不正常情況。
“哦,導演讓我選胡赤羽,可是我聽了我說的話全部經由導演解釋才傳給了他,覺得挺反感的,一個唱作歌手連調式都不知道說出去誰信?還不能說,要是給他粉絲聽到不知道多少人要出來殺了我。每個節目都是從頭到尾的黑幕,每個節目都要說自己是最真實的節目,推出來的每個人都有一大堆的人設,為了出名自己都不要了,明明沒有實力,還要包裝成多少年一見的什麼音樂鬼才,音樂鬼片吧。”
“還有我的劇本,除了因為喜歡音樂從小跟家裡鬧掰了以外,哪裡有那麼慘?去餐廳打工?讓我去服務?我不把桌子掀了就好了,還流浪歌手,我怎麼不去馬戲團耍猴呢?再當場表演一個,多好啊!如此多元化的節目,啧,還有,那個導演還讓我怼你,激化你跟胡赤羽的矛盾來增加看點,他怎麼不親自上去跳一段鋼管舞呢,比我有看點多了!”
想起這些,言語間就充滿了憤怒,唐灼見越說越生氣,那副怼死人不償命并且讓李識睿恨之入骨的玩世不恭感一下就爆發出來了,剛剛存在的那些窘迫和緊張終于也慢慢消散,這才是唐灼見!那些安靜的、懂事的、乖巧的、溫順的全是假象!
乖寶寶唐灼見?不存在的。
“怼我?”别寒眉頭一挑,抓住重點。
“嗯,所以我最後選你,是帶了情緒的,他讓我選胡赤羽然後怼你,我偏不,我就是要選你!”
别寒一下就笑出來了,勾着嘴角微微搖頭:“你倒是會想?節目不是同一個節目,背後的人多多少少都是同一批,你這麼一鬧,他們都是會互通消息的。”
聽到這話,唐灼見從憤怒中清醒過來,一下就縮回去了,突然又有些後悔自己說這些,還加了許多唐氏比喻:“我知道,所以你,你确定不會告我狀?”
“我?不會,剛說了,跟他們不熟。”
“你保證?”
“我保證。”别寒象征性地舉起一隻手,做出保證的手勢。
“行吧。”唐灼見心想,既然别寒也覺得這些節目假而幹脆不去參加節目,應該同他是一類人,暫且信着吧。
車内的氣氛因為唐灼見的平靜而終于稍微安靜下來,夜晚的聲音從車窗外一擁而進。
在上課的過程中,李識睿無數次的強調,有沒有實力其實很多時候顯得并沒有那麼重要,最重要的是要有巨大的商業價值,贊助商、投資商才會願意投錢,不然以為人家是做什麼的?做慈善?
所以他看中了唐灼見,也看中了他背後的商機。
也許是因為唐灼見絕對不是個任憑擺布的人,在這個“暖男”橫行的年代,他本身就是一個話題。
現在男明星的定位大多是一部分“乖乖的男生”,一部分“壞壞的男生”,唐灼見兩種都不是,他是能上天的那種。
盡管唐灼見一直沒能聽進去,在同一個琴房的同學中間,他就像個怪物,拿着同學羨慕的東西,卻不被看好着。
“唐灼見。”沉默了一會兒,别寒突然叫到。
“怎麼?”
“不遺憾嗎?”
“嗯?”他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把目光從窗外收回來,愣愣地看着認真開車的别寒。
“你的聲音,很好聽,應該有更多人聽到。”别寒這樣說着,所以那個時候即使知道節目劇本裡沒有這一段,也清楚地知道這一段将變成剪輯師手裡的Delete,也毫不猶豫地說了那一句“我要你”。
隻有動情寫作的作品才能動人以情。
“嗯。”唐灼見輕聲回答。
這隻是一個美好的設想。他的同學或多或少都是抱着想當明星的心态選擇了演唱這條路,可惜人太多,路太窄,還一步一個坑,不肯醒來的人努力混到了十八線,不停參加選秀來企圖一夜爆紅,幡然醒悟的人默默地轉行或去做了老師,迎接下一批當年的他們,就這樣前仆後繼進入絞肉機,卻始終進入不了他們心中的星光大道。
他不甘卻又無計可施,他是什麼都做不了,卻也不代表他願意臣服,這種想法在大多數人來看,隻是因為沒有進入社會,不知生活疾苦罷了。
所以唐灼見想了又想,要怎麼說出口,半晌,他選擇了最直接的那種:“我覺得,做我們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想法,聽那些歌,好像每首都不一樣,其實每首都一樣,怎麼開頭怎麼結尾,哪裡進弦樂,哪裡進鼓,哪裡用混聲唱,哪裡用真聲唱,跟工廠流水線一樣,我就是不想成為其中一個環節,但是,遺憾嘛,也就遺憾着,不後悔就行了。”他說得挺随意,臉上甚至還帶點笑,至于是真笑假笑或是嘲笑,就隻有他自己清楚了。
有技術很容易,有想法卻很難。
他不願意做那個衆人,便甯願當個妖魔。
“尋門而入,破門而出。”别寒輕描淡寫地說到。
“嗯?”
但别寒并沒有給他解釋,直到唐灼見回到家後用微信給别寒發了一句:[我到家了,謝謝,注意安全。]
這才認真思考起了這句話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