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對了,我們沒有買飲料嗎?”
“啊,他給了我兩個紙杯,我好像順手放在收銀台旁邊了。”
降谷零歎了口氣:“這種是要客人自助打飲料的。我去取回來吧。”
他躬身站起,小聲向後面被擋住的客人道歉。剛走兩步,他突然又把臉湊到莉亞面前,幾乎吓了她一跳,“——還是說,這又是一個支開我的逃跑新方法?”
她面無表情地把他的臉向旁邊推開,“你擋到屏幕了……我現在等着在看石原裡美,沒有時間理你,不要疑心病這麼重。”
“你最好是。”他輕笑起來,繼續往外走。
收銀台旁果然還有兩隻空可樂杯。他打好了飲料,特意在外面多徘徊了一會兒,把牆上所有的海報都看了一眼。再進去影院的時候發現法月莉亞果然還坐在原位上,專心緻志地看電影,根本沒注意到他回來了。
他把杯子貼在莉亞的臉頰上。裝滿了冰可樂的杯子凍得她一個激靈,果然立刻看了過來——
哦,就是剛剛努力抓玩偶換來的明媚笑容消失了。現在表情很差,看起來大概有點想咬人。
降谷零聳聳肩,插好吸管,把飲料遞了過去。她瞪了他一眼,但還是接過杯子喝了起來。
糟糕。
莉亞開始後悔當時沒有直接把杯子丢掉了。
爆米花吃太多了,不知不覺口渴得快速喝掉了整杯可樂,現在突然很想去洗手間。
但是電影還在精彩處……距離結尾應該還有四十分鐘以上。降谷零都很認真地在看,細微的神情跟着主角的打鬥進程而變化。
她有些焦躁地連續換了個姿勢,試圖讓自己忘掉這件事。
但降谷零留意到了,低聲問:“怎麼了?”
她做了個手勢,表示要去洗手間,“我出去下,馬上回來。”說着把自己一直抱着的伊布塞給降谷零,起身離席。
收銀台的兩名小姐正在聊天,看到她出來一齊問好。
“抱歉,洗手間在哪邊?哦,前面右轉是吧,謝謝您。”
法月莉亞順着她們指點的方向快步走了出去,向右一轉,就轉為貼牆而立。她悄悄探出目光,緊盯着第三間放映室的門。
一分鐘過去了,門依然靜悄悄的,沒有第二個人出來。
降谷零沒跟上來。
她立刻調轉腳步,向反方向跑去。
——從一出門的時候她就在撒謊。她是學習院的畢業生,怎麼可能沒來過池袋?大學的時候,這裡幾乎是她的據點。雖然記憶有點模糊了,但是這層的優衣庫……
啊,果然還在。而且人果然像預料的那樣少。她随手抓起一件千鳥格風衣和帽子,飛快地結了賬。
是的,她也不是沒有帶錢包,連幾個百元硬币都要降谷零來付。做女主播随時需要發名片,還要應對緊急狀況,怎麼可能真的像大小姐一樣空着手出門,全部叫秘書來簽單處理呢?
幾分鐘之後從店裡再出來時,莉亞身上已經完全換了裝扮,讓人認不出來這是剛剛那位一身駝色Loro Piana的大小姐。
這間優衣庫很大,有好幾個出口。她從最遠端的那個出去,跟在幾個來為孩子采購的媽媽友後面,順着她們一起進了電梯。電梯停在地下二層的停車場,她伸手按住開門按鈕,微笑着請别人先下。
那幾位中年女性一走出電梯,笑容就從她臉上消失了。莉亞用剛買的帽子遮住臉,快速地換到了隔壁電梯,反手選了頂層——這附近的幾家商場的停車場和頂層花園都是互相聯通的。即便降谷零如果看到她上了電梯,又發現下到了停車場,一定會去排查哪輛離開的車是她安排好的吧?
但她隻是臨時做了這個逃跑計劃,其實一輛車都沒有事先安排。為了防止被追蹤,手機都被她塞到了伊布玩偶背後的拉鍊裡。
穿過頂層花園裡快樂享受遊樂設施的家庭,擠進高島屋熙熙攘攘的顧客裡。趁人不注意,莉亞鑽進了逃生通道,一邊快速向樓下跑去,一邊把外套脫下,将内襯反過來,變成了一件黑色的大衣,又重新穿到身上。
消防通道裡隻有她鞋跟用力踩踏鐵闆發出的咔哒咔哒聲,和逐漸變得粗重的呼吸聲。
太緊張了,心要從胸膛裡跳出來,幾乎喘不上氣了。
但一定要跑掉。
不然很快就會被老家夥按着頭去生孩子,一個兩個三個,直到生出來能傳遞法月家政治資源的優秀人才……最後成為隻能在遊樂設施下面穿着和服對孩子們微笑揮手的面目模糊的貴婦人,不可以有失風度,不可以哈哈大笑,不可以頭發散亂……
呸。
終于看到了厚重的防火門,從這裡出去是一條小巷,旁邊有很多魚龍混雜的居酒屋。隻要混進去,很快就能甩掉一切追蹤的可能,上次也是這麼成功的。但北海道估計不能去了,那麼或許可以考慮換個方向,這次去福岡怎麼樣?或者鹿兒島?
她無視掉防火門上面的“非緊急時刻不要使用”的字樣,用盡全力拉開,沖進了自由的未來。
春天日短,夜色已經降臨了。狹窄的小巷裡空無一人,涼涼的晚風夾雜着油煙和腐朽垃圾的氣味,吹在臉上,簡直是能使死人活過來的自由氣息。
她扶着膝蓋,無聲地大笑起來。
角落裡忽然響起意料之外的細碎腳步聲,繼而轉出來一道修長的身影,被陰影遮擋住了大半形容。
但來人有一雙明亮、銳利的紫灰色眼睛,在黑暗中也熠熠發光。
“晚上好,小姐。跑了這麼遠,真是辛苦你了。”
笑容凝固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