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為止的關鍵事件和節點,我得先捋順了才能搞清楚。”莉亞說着在杯戶療養院上畫了個圈,一邊悄悄努力往下扯了扯衣擺,“你覺得我可以自己去調查這裡嗎?現在我沒有以女主播的身份到訪過,那麼隻要用化名說要休養,就可以很安全地調查到他們的内情。”
“不行。”他一口否決,“你沒有相關的經驗。如果他們真的是和組織有勾連,那簡直是自己送上門去。即便是使用化名,她們在信息庫裡一比對照片就能認出來你是誰了,這不是什麼難事。”
莉亞停住筆,狐疑地指了指他的臉,“你這樣子難道很難認?日本現在已經是多種族的國家了?他們要是必須要信息庫才能調查出來的話,我才很驚奇。”
“因為警察廳給我做了全套的假身份——對了,你一定要記住,以後要用‘安室透’這個名字稱呼我。我公開身份是在夜場裡做兼職的。”
“哦,所以你才打扮的像個酒保。”莉亞點了點頭。以防萬一,她把手機裡的備注也修改了,“那麼我是不是也應該有個假名?”
降谷零随意地一擡手,“沒問題,他們大約也不會查到你。慎重起見,我給你做個假身份。你要叫什麼名字?”
她用手機拄着下巴,認真想了一下,“星野,我媽媽就姓星野。那麼名字叫什麼好呢……”
“都可以吧。”他打了個呵欠,“隻要是你能馬上反應過來的就可以。”
“那就叫憐子好了!”得到了答案,莉亞快活地一合掌,“我肯定能反應過來——你又怎麼了嘛?”
降谷零的呵欠僵在半空。她幾乎聽見了他的下颌骨發出咔嗒一聲響。
紫灰色的眼睛随即投來死亡凝視,“……你不覺得這個名字(れいこ)和我的本名(れい)太像了嗎?”
“所以我才能很快地反應過來啊。你也知道,我可不是什麼受過訓練的間諜。”她用對方說過的話來堵他的嘴,“而且你不覺得這樣反而很逼真嗎?誰會想到你竟然把本名和給要掩護的女性用呢?如果有人在哪裡發現了你的真名,也可以借口是我留下的印迹,很合理。”
這當然是她信口回擊的理由。但降谷零摸了摸下巴,竟然真的沉思了一會兒:“好吧,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那麼就這麼決定了,憐、子、小、姐。”
他故意把每個音節都拖得特别長,顯得特别親昵輕佻。莉亞下意識地打了個寒戰,直接伸手按滅了台燈,直接把被子拉過頭頂,生硬地說:“晚安,安室先生。”
直到第二天醒來,她發現降谷零悄無聲息地從房間裡消失時,她才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這家夥絕對是故意把話題岔過去,好讓她忘記自己原本的質問——既然不可以去調查那間有問題的療養院,那麼她又可以做些什麼呢?
聽起來就讓人心潮澎湃的卧底生涯比她想象中無趣得多。沒有接受完整的訓練,她就不可以獨自外出行動,甚至因為不知道怎麼設置那些裝備,而不能随便打開房門,即便是為了取信件包裹。
重新回到卧底崗位上的降谷零神出鬼沒。一條消息發過去,幾個小時都會保持着未讀的狀态。但等她抗議說已經沒有充足的食物、即将變成幹屍時,就會突然有一個戴黑框眼鏡的刺猬頭青年神秘地出現在家門前,一言不發地給她遞過來一隻裝滿了必要物資的快遞箱,再順路取走垃圾。
這太不對了。
她那每天被幾十個家政婦、秘書和警衛盯着的少女時光已經很恐怖了,形同坐牢。但眼下這個情況……
完全失去了人身自由,簡直堪稱綁架。
非常不對,絕不應該是這樣。
在重返卧底崗位的第二天晚上,降谷零熬了一個通宵。終于在淩晨四點鐘,他得到了休整的機會,疲憊地回到了自己的公寓中,準備短睡一會兒。
剛打開門,他就察覺到了異樣:客廳裡有一個細微的呼吸聲。
有人進來了。
他謹慎地摸出佩槍,并不開燈,貓着腰貼着牆邊無聲前行。等到距離被拉得足夠近的時候,他猛地撲了過去,精準地擰住對方的手腕,用槍口頂住太陽穴,“什麼人!”
意料之外,對方毫無掙紮反抗的動作,隻是趴在餐桌上發出一聲驚叫:“啊——”
……完蛋了。
聲音好像有點過于熟悉。
一瞬間他很希望潛入的其實是貝爾摩德,或者其他誰都行。即便是琴酒都不會這麼麻煩。
手機的燈光很快被點亮了,映照出一張熟悉的臉。那雙茶色的眼睛睜得圓圓的,正在淩厲地瞪他:“降谷零,你要幹什麼?你有毛病啊!”
他松開手,退後兩步,垂頭看着揉手腕的法月莉亞,“……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我以為是有人潛進來了,在埋伏我。”
“倒也沒有錯。”她活動幾下手腕,慶幸地發現還能正常使用,順勢抱在胸前,“因為我就在埋伏你。降谷零,我要跟你談談,你不能一面說我是你的協助人,一面把我從所有的活動裡都排除掉吧?這麼個協助法,就是老虎也要被關出來刻闆行為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抱歉,我不是刻意的。但你沒有經驗,我不能貿然讓危險波及你。”
“問題是它已經波及我了,你還記得嗎?”莉亞據理力争,“我可以做一些簡單的工作,至少可以查查資料什麼的吧?我甚至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也不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麼——你至少應該告訴我要這樣待機到什麼時候。”
降谷零露出了非常猶豫的神色,目光緊緊盯着地闆上的一個斑點,似乎那裡有什麼答案。
很久之後,就連莉亞都已經要放棄這段對話時,他忽然開口了:“我現在調查的組織,就是克裡絲.溫亞德所在犯罪團體。貝爾摩德是她在那裡的代号,而我接到的任務就是要加入這個組織。我已經做了一些工作了,而她是評估我能否完成最後的任務,獲得正式成員的代号。這就是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那間套房裡,也是我最近在忙于調查的事情。”
“……所以她要你去做什麼?”
其實不應該回答她,他已經透露太多細節了,多到如果有一台錄音機在場,那麼公安這兩年來埋下的整個線上的人都會被輕松地剿滅——就連景光都不知道全部的内容。
頭腦裡的理智和獨行尖叫着讓他緘默。但一種隐秘的、招攬同謀者的沖動也令他沒有辦法拒絕回答。最終他聽到自己的聲音不受控制地在說:“我需要從一個秘密俱樂部裡偷到她指定的情報,但我這幾天接近他們的嘗試都不太成功。”
出乎意料,法月莉亞突兀地笑了。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麼?——為什麼不來問問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