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昭對這螺山的方方面面都了如指掌。何處有天塹、何處有溪流、草木裡栖息着哪些活物,他都如數家珍。
騎了半日,四人坐在一處枯木樁上歇腳,聶昭大口吃完幹糧,仰頭灌了一口水,見祁襄掏出酒囊來,笑道:“姐姐也給我喝一口呗。”
祁襄将酒倒入酒囊的小蓋之中,遞給他:“酒是姐姐的性命,隻能分你一點。”
聶昭将小蓋中的酒一飲而盡:“姐姐可知,我剛來嶺南的時候,受不住暑熱和瘴氣,差點病死了,還好遇到了我師父,撿回一條命來。”
何田在一旁問:“你真是朔金的小王子?”
“嗯。”
“那難怪你不習慣這裡的天氣呢。”
聶昭露出一絲不懷好意的笑:“何止是天氣令人難以忍受,這裡的蟲子才叫一個瘆人呢,尤其是那半根手指一般長的蜚蠊,身上油亮亮的,展着兩根須子,還會飛,竈上、案頭、床鋪裡随處可見。”
“活的還并不是最吓人的,比方說你将它一拍,肥厚的身子裡即刻爆出乳白色的漿子來,什麼腦髓呀、肚腸呀……”
何田嘴裡正吃着東西,差點沒吐出來:“你你你……你快别說了!”
聶昭放肆地大笑,祁襄忽然指着何田身側大叫一聲:“诶!你看,那裡是不是就有一隻?”
何田大驚失色,從木樁子上“噌”地彈起,身子扭得像撥浪鼓。見一唱一和那兩人幾乎笑岔了氣,才氣鼓鼓地又坐了下來,嘟囔道:“都這麼愛戲弄人,我看你們倒是般配的很!”
聶昭笑得更燦爛了:“哥哥說得真對!有你這句話,以後你就是我的好哥哥!”
何田的目光朝身邊掃了一眼,聲音忽然冷了下來:“阿瑤,你怎麼了?”
張瑤的語氣有些僵硬,卻異常冷靜:“我被這東西咬了一下,問題嚴重麼?”
隻見她手中抓着一條蛇,已然被她擰斷了脖頸,耷拉着腦袋,蛇身帶着亮黃色的環紋。
“你被咬了哪裡?” 何田擔憂地抓起她的胳膊。
她輕輕撩開衣袖,隻見腕上三寸,兩點紅色的齒印微微泛着青黑。
聶昭抓過那條死蛇,神情嚴肅起來:“金環蛇,劇毒……姑娘現在感覺如何?”
張瑤的唇色略略發紫,氣力也萎靡了:“頭暈,乏力……”
聶昭眼疾手快,在她頸下的穴道點了幾下,道:“這種蛇毒擴散極快,我隻能封住她幾根主要的心脈,不至劇毒攻心,保她一命,但還是得盡快想辦法解毒才是。”
“阿瑤!” 何田二話不說,抓起她的手臂吸起傷口的毒血來。
他連連吸了幾下,吐出幾口黑血來。
祁襄趕忙制止:“沒用的,傷口附近的毒吸得出來,身體裡的毒不行,别到時候不但救不了阿瑤,連你也搭進去。”
聶昭将水囊遞給他:“襄姐姐說的是,快漱漱口,将毒吐幹淨。”
何田眼裡布滿血絲,緊緊摟着已然半昏迷的張瑤崩潰嘶吼:“那怎麼辦?要怎麼辦?”
菩薩保這時跑到他們面前的空地上,指着灌木叢吱吱叫起來。
順着它指的方向,隻見低矮的樹叢中蹲着一隻通體黑色的小獸,它的頭上和脊背上長着一片銀色的毛發,一雙烏溜溜的小眼睛正緊緊盯着他們。
聶昭展開眉頭:“咱們今日運氣不錯,這是螺山的聖獸靈獾,此獸以毒蛇毒蜂為食,可解百毒。”
何田一聽這話黯淡的眼神瞬間亮了,他小心翼翼将張瑤推進祁襄懷裡,拔出腰間的短刀便站了起來,還沒等聶昭再開口,就朝着那小獸沖了過去。
隻見那小獸既不躲也不跑,低吼一聲,迎着何田也沖了上來。何田一刀下去,被靈獾迅速閃避,他又伸手一把抓住它那叢毛尾巴,靈獾又發出一聲咆哮,扭頭對着他胳膊就是一口。何田慘叫着松了手,另一手的刀卻仍舊不依不饒地跟了上去。
聶昭無奈地喊道:“靈獾暴戾無比,你别與它硬碰硬!”
菩薩保見了何田手臂上那一道猙獰的牙印裡翻出皮肉,不住淌着血,吓得鑽進聶昭懷裡,看都不敢再看。
一人一獾纏鬥在一起,彼此都殺紅了眼,那靈獾不僅靈活異常,皮肉還硬,挨了幾刀都還未見血。
聶昭從懷中掏出一支竹管來,正要往嘴上放,卻被祁襄叫住:“再等等,給他一個當英雄的機會。”
“小畜生!我就不信我抓不着你!” 那小獸蹿到地上,想要往灌木叢中鑽,何田猛地撲倒在地,徒手抓住了那靈獾的脖子。早已分不清究竟誰才是野獸,隻聽兩聲同頻的低吼,他扼斷了靈獾的喉嚨,黑色的小獸撲騰了兩下,變成了他手中一團柔軟的皮毛。
聶昭也有些看傻了,直歎道:“哥哥……好生厲害!”
祁襄笑道:“早說了,不用你幫忙,他也能搞定的。”
何田捉着那隻靈獾走了回來,一臉嚴肅地問聶昭:“現在怎麼辦?”
聶昭接過那小獸的屍體,剖出它的苦膽來,讓祁襄将膽汁擠出喂張瑤喝下。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張瑤的面色逐漸從青紫恢複紅潤,緩緩蘇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