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熱鬧的街市,崔雁竹從迎風招展的各類幌子、布招中找到了一處木制品作坊,門面做得極其狹窄,像是兩間店面中生隔出來的一個過道似的。
十幾天連續的泥條盤築讓崔雁竹意識到擁有一個陶車的重要性,如果再用最原始的方法制坯,耗時耗力不說,她的手腕說不定也會像現代一樣患上腱鞘炎。
踏入店内,角落裡的學徒正推着一把刨刀,沒一會就把木塊頂部削平整了,師傅交代的木塊還有三個,快要接近飯點,這會正是人少的時候。
隻要加緊把東西做完,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就都可以用來和師傅學本事了。
見到有人進門,且還是一個衣服上帶着補丁的窮丫頭,他略有些煩悶,但還是放下了手裡的活兒,用肩上的布擦了把汗,客氣問道:“姑娘看些什麼,可需要介紹?”
“無礙,我看你還在忙,本無意打擾,先随意逛逛,你繼續吧。”崔雁竹輕輕擺手。
學徒擡眸看去,隻見一張俏麗的臉龐,眸子清澈明亮,雖穿着粗衣麻布,但舉手投足間頗有貴女風範,待人接物溫和至極。
他眼瞧着崔雁竹說完就開始泰然自若地在幾個貨架中穿行,呐呐說了一句請便,就坐下躬身重複之前的刨木動作,腦中想,這個姑娘也許是哪家富戶偷跑出來玩的小姐。
地方不大,沒一會就全部看完了,崔雁竹便走到那個小學徒不遠處等待,片刻後,她皺了皺眉,提醒道:“力氣挺大,但是刨子往後退的時候要提起來點,這樣更省勁,你試試?”
學徒一開始還不信,他都是按照師傅教的一步步做的,怎麼也比這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強。
但是聽到崔雁竹語氣誠懇,不似紙上談兵的樣子,他想想試一下又不會少塊肉,于是真的擡起手腕一拉,果真比之前的方式輕松不少!
常言道教會徒弟餓死師傅,有經驗的工匠通常會在教授徒弟時保留一二,為的就是讓在他們出師前沒法接私活,隻能留在師傅身邊。
木工學徒需要足足五年的時間,在這五年間他要奉養師傅師母,像伺候親生爹娘一樣孝敬他們,再等到五年後才算真正學成本事,可以出去成就一番事業了。
他理解師傅對自己藏私,但也感謝崔雁竹的指點,向她道謝後說:“姑娘想買點什麼,可看好了嗎?”
“是這樣,我想要定做一個陶車,小哥你家師傅會做嗎?”崔雁竹問道。
陶車又稱辘轳車,或者車盤,在陶瓷制作過程中是很重要的一個工具,可用于拉坯、利坯、挖坯、修模及施釉等。
學徒不敢怠慢,聽後說:“會,隻是唯恐做出來不合您的心意,姑娘對陶車的快慢,還有大小和木料有要求嗎,若是有圖紙就最好了,您等着,我現在就去後面将師傅請來。”
“慢着。”
崔雁竹見他風風火火的,即刻把人拉住,無奈道:“我這還沒圖紙,想先問個價,大概是多少銀子,好先準備起來。”
“這個嘛,半月前來了個大主顧,訂了四個陶車,大小各不相同,用的都是咱們這最好的料子,一個收二百六十文,工期一個月十天。”
崔雁竹了然地點點頭,“如果我要一個徑兩尺半,最次的木料,大約要多少文?”
“這個好說,小點的隻收一百二十五文,正好前幾天晾了一批檀木,十天就能做出來。”
崔雁竹掂了掂口袋裡的小銅闆,心裡一陣發酸,這玩意可真貴啊……
她有些窘迫道:“我知曉了,多謝。”
學徒看出了她的苦色,想了想說:“這陶車最緊要的是下邊兒比車樁外徑稍大的瓷質蕩箍,是個精巧物件,我們做木匠的是做不出來,故隻能從别的鎮進,貨郎那兒一個賣三十文,姑娘若是家中有殘壞的輪車,可以看看底下能不能拆出來,或能省下這筆錢。”
聽了他這話,崔雁竹原本有些黯然的目光頓時變得神采奕奕,雖然家中沒有,但是她可以燒一個啊!
“多謝小哥,我回去看看,有勞,我們來日再會。”崔雁竹也不知道這裡怎麼行禮的,于是雙手抱拳,算是道别。
隻留下學徒一人被她這奇奇怪怪的告别方式搞得淩亂片刻,直到師娘遲遲不見他人,到前面來喊他吃飯。
出了店已過了午時,與崔家父母約好的會合時間是未時一刻,也就是還剩下差不多一個小時。
崔雁竹回去的路上看到街邊有人賣乳糖真雪,形似現代的冰淇淋,有些嘴饞地舔了舔嘴唇。
如果能在這樣炎暑的天氣吃上一口冰涼綿密的甜品,别提有多惬意了。
她咽了咽口水,一份乳糖真雪四文錢,比瓦罐湯還貴,能買足足八個素包子,還是挺不實惠的。
等到崔雁竹慢慢踱步走回去以後,關叔給她帶來了一個好消息,直接橫掃了她不能買冰淇淋的沮喪之情。
關叔此時肩上搭着一條布巾,積極招呼顧客的同時頭頂不停流汗,所以每過一會都得用布擦一擦,這樣才能保證鹹濕的汗水不會滑落到眼睛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