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雁竹被他這麼一打岔,忽然反應過來怪在哪裡了。
富貴人家聽到平白無故丢了銀子,尚且追問兩句,講究點的還要查上兩天,怕出現家賊,然而像崔老三他們當時如此窘迫的情況下,怎麼會就這樣充耳不聞般繼續描述下去?
她把進門到談話這個過程中崔老三的不對勁之處細細回想了一遍,渾身髒兮兮卻無任何傷口,包袱那麼小,但安生走到了宏義村,目光躲閃不敢直視他人,還時不時往竈台上看。
竈台?
崔雁竹趁二哥按住情緒激動的崔老三的功夫回了一下頭,那竈台上赫然放着她半個時辰前熬出來的兩碗豆油。
了然以後,她朗聲道:“三叔風塵仆仆,想也是累了,侄女知道您這也是見到親人一時興奮,可是我們家統共就這麼三間屋子,我爹娘的房間就不說了,總不好叫他們夫妻分房的,隻剩下我二哥的床了……”
崔二哥看到崔老三第一眼的時候就莫名的不自在,現在聽到崔雁竹想要他跟自己一起睡,立刻抵觸道:“什麼!妹妹你怕是瘋了,我那床才三尺寬,自己翻身都費勁,再擠一個人怎麼可能?”
“我也是這個意思,哈哈。”崔雁竹對着崔老三一臉想慷他人之慨卻被拒絕的尴尬樣,背後對着她二哥豎了個大拇指。
幹得漂亮。
“不妨事不妨事,三叔打個地鋪就行!”崔老三眼見有人松口接納自己,歡歡喜喜地拎着自己的包袱皮推崔二哥,想讓他帶個路。
“其實咱們這宏義村還有很多空屋子,都是那年災後騰出來的,我想三叔你既然投奔我爹,肯定是想要在這裡置一份田地,好好過日子的,最近正值農忙,您如果幫着收稻子什麼的,一定很快就能安頓下來。”
崔雁竹一臉誠懇,以為說到這樣的程度,崔老三一定能聽出她逐客的意思,自己知難而退。
但她顯然小瞧了對面人的厚臉皮,崔老三大咧咧擦着她的肩膀走過,自顧自推開所有的房門四處打量,嘴裡發出啧啧的聲音。
最後,他精準無誤地找到崔二哥的房間,從櫃子裡找出冬天蓋的棉被鋪在地上,略支起頭對着門口的一家四口說:“那都是死過人的房子,誰知道吉不吉利?我看這兒就挺好的,對了,有空最好給我找個枕頭來,頭頸這兒硬得慌。”
仿佛鸠占鵲巢的不是他一般,崔老三說完後不顧崔二哥不忿的神色,安心睡了過去,不久後還發出了打呼聲。
“爹,我們現在怎麼辦?”到院子裡後,崔二哥朝着崔父嚷道哪裡有這樣做叔叔的。
雖然那床是他用久了的舊棉被,可在農家可算一件較為寶貝的物件,那人竟然直接把東西扔在了地上,還真當這裡是他自己家了!
崔父頭疼地望進屋子裡張着嘴打呼的人,片刻後說:“這兩天先由他去。”
“爹?”這下崔雁竹也不同意了,在她的角度看來留這樣的一個人在家裡百害而無一利。
崔父揉了下崔雁竹的腦瓜,安慰她,但更像是在給自己加油鼓勁,“過兩天爹想辦法把他送走。”
畢竟一起生活過好多年,他最是知道這個三弟的“本事”。
口齒伶俐,死的都能說成活的,得理不饒人,占到一點理必能扒掉别人一層皮。
還有最可惡的一點,也是讓他幾年間吃虧最多的一點,那就是撒謊不眨眼,叫人如同啞巴吃黃連,有理也說不出。
幾個弟弟妹妹裡,崔父最讨厭的就是這個三弟。
十幾歲的時候他怨恨爹娘不先給他說親,這其中不僅有他在外面養了幾年,和爹娘不親近的因素在,也是因為崔老三有一張巧嘴,哄得二老找不着北,有什麼好的都先想着他。
如今好不容易遠離了趴在自己身上吸血的一家人,卻又被崔老三找上了門,崔父真是恨不得把人掃地出門。
可是按崔老三的一貫做法,他如果真的這麼做了,都不用三日後,明天下午全村都是他六親不認,趕走掙紮在生死線的親弟弟之類的傳言了。
對村子裡的人來說名聲最是要緊,如果崔老三擺出一股憨厚又可憐巴巴的樣子,肯定有很多人相信他。
“如果說破了天他也不走怎麼辦?”崔雁竹心裡升起不好的預感,她這個三叔看樣子是個很大的變數。
崔父深深歎了口氣,用力地捂住臉摩擦了一把,“那爹也沒有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