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道這個份上,錢繡也清楚不能改變裴沫的想法,抿唇道,“娘娘日後若是有什麼不順心的,盡管來找臣,臣定當在所不辭。”
裴沫莞爾應好,“夜深了,錢大人還是早些休息,今日趕了路程,想來也是困極了。”
告别了錢繡,裴沫和霍咎往回走,她狀似無意問:“怎麼突然喚了她來?”
裴沫隻是昏睡了三年,并不是傻子,她看得出是霍咎給錢繡遞了消息,不過她倒是很好奇兩人也沒有什麼明顯的交集,為何會他會突然叫人來。
身後默不作聲的人沒回答,反而是楊柳突然道:“想來是想讓小姐您高興。”
有人接話,後面的話好說得多,“嗯,想讓你高興。”也想讓她别再輕易抛棄他。
所以忍着不喜找來了錢繡,希望能讓她在乎的人多一點,再多一點,能留在這裡,不再離開。
很顯然,他想錯了,她還是要走,她往後的日子很長,卻不一定會有他的影子,就像是當初應如泡沫般消弭,他卻一遍一遍自欺欺人,在那個戳破謊言的早晨,徹底認清。
裴沫看着還有很多想開口的時候,霍咎提前打斷,“不早了,昭曦早些歇息吧。”
見他一臉不願意繼續,裴沫隻好點頭,“你也是,早些休息,莫要熬夜。”
以為會是一夜無眠,在未央宮睡得格外好。
昨夜宿在未央宮中,寅時醒來,外頭已經有了忙碌搬運東西的聲響,還有楊柳特意放低的吩咐聲。
“花瓶就不要了,主子的衣裳都得帶走,早膳也讓人備好,主子醒了要用的。”
“那個不要,東西本來就多,主子特意說過,那些個不要帶了。”
樁樁件件都在告訴他,昭曦要離開。
盯了許久,最後移開視線的時候眼睛還有點幹澀,霍咎出了門,面對宮女和太監的行禮,視若無睹,出了未央宮。
一路走來,最後停在另一間院子前,熟悉又陌生。
養心殿。
自從與裴沫大婚之後他便在也沒有來過這邊,如今一來到有些恍如隔世。他漫無目的的走着,逛着,腦海中的身影逐漸清晰,占據了他所有的思緒。
他盯了許久,驕陽初升,邁着僵硬的腿進入,環顧四周,熟悉的地方,反而是他如今最不願意待的地方。
“都去送人了,太上皇怎麼不去?”
男人轉頭便對上了曾葭那欠欠的眼,眸中帶着戲谑和挑釁,似乎是進宮專門找他不痛快的。
男人淡聲道:“霍理不在。”
“聖上去送太後娘娘了,聽說那位小神醫也去了,臣覺得太上皇有些煩悶,可需要臣陪伴?”他視線掃過不遠處榻上一盤棋,繼續道,“若是不知如何抉擇不如來對弈一番。”
想着忘掉女孩離開時決絕的背影,霍咎鬼使神差的點了頭,“來一盤。”
這一盤棋從上午一直到了下午中途連午膳都沒有傳喚過,直到黃昏,曾葭所帶的軍隊最後一口氣也消散了。
曾葭起身對着霍咎行禮:“太上皇棋藝精湛,臣,甘拜下風。”
面對他的馬屁,霍咎懶得看一眼,整理了衣袖和衣襟,準備回未央宮。
早時他不願意看到昭曦離開,同時怕自己做出一些讓人後悔的事兒,便獨自來到了這頭的養心殿。
如今天色漸暗,想來裴沫已經在回長尾村的路上,他也該回去了,回到那個冷冰冰但是沾有裴沫氣息的未央宮。
他早該習慣的離别和孤獨的。
養心殿到未央宮的路不遠,他就覺得這條路長的沒有盡頭,就好似自己與裴沫之間的鴻溝。
進未央宮,能明顯感受到你裡頭空了不少,就連裴沫提前搬過來放在牆角的那盆角堇,也帶走了。
恍惚間,霍咎感受到自己心頭倏然空了一塊,相較曾經親眼見着自己被割腕放血還要難以忍受,陷入無邊黑暗中,四周的黑暗終究不能爬出去。
想跟着女孩離開,腳在地上仿佛生了根,整個人動彈不得,直至地老天荒,人間滄桑。
就在他要在自己的世界沉寂下去,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一度讓暴戾恣睢的男人陷入幻境,無法自拔,最後像木偶人一節一節轉過身子。
他的聲音滞澀,帶着小心翼翼的雀躍,“昭曦,你還沒走嗎?”
女孩兒笑的無奈,“有盆嬌養的花忘記帶走了,特意回來接一下。”
霍咎眼中的光亮黯淡,轉頭道:“角堇不是已經被——”
他驟然失聲,心中浮現一個不敢确定的猜想。
像是為了印證他的猜想,身後的女孩往邁步朝他走來,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尖上,站定在他面前。
霍咎屏住呼吸,等着她開口。
裴沫踮起腳尖,湊近道:
“走吧,那盆最豔麗的角堇花,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