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的調查人員主要來詢問特務組織相關的一些問題,因此一并叫走了沈醉、康澤、徐遠舉。在這期間,複興醫院送來了一批體檢報告,并向醫務室打來電話,重點提醒其中幾人的病情不太樂觀,需要盡早住院觀察。徐遠舉的名字出現在這批重點病号中的頭一位,阮靜秋一聽他的心電圖和心肌酶譜檢查結果就知道大事不妙,難怪他這兩天總說自己沒力氣、出虛汗,從檢查結果看,他現在随時都有發生心梗的風險。她将餘下的情況交給另一位值班的王醫生做記錄,急忙奔去胡同找人,這才聽說他和另外幾人一同被外來的調查人員叫走了。她又風風火火地趕到會客室去,來不及喊“報告”,便推開門說:“徐遠舉,快跟我走。”
屋裡的三名學員和三個調查員都轉頭看向她。“你是誰?”其中一個戴眼鏡的調查員問,“你不知道我們在提審要犯,事關機密嗎?趕快出去!”
這人說話的口氣簡直惡劣得不像新中國的幹部,阮靜秋不由得多打量了他一眼。再看對面的沈醉等幾人,臉色也都一個賽一個的難看,康澤盯着對面那人的一雙眼裡正冒着憤怒的綠光,顯然他們方才的态度比這兩句話還要糟糕。事關徐遠舉的病情,她顧不得考慮其他,即刻答道:“抱歉,實在是事出緊急,複興醫院要我來通知徐遠舉立刻去住院檢查。他身體有病,這些機密的問題之後再來詢問,行不行?”
等不及聽到答複,她就向徐遠舉作了個手勢。他臉色蒼白、嘴唇也泛着病态的白,額頭上冷汗涔涔,左右兩邊各有人扶着他,但他一時半會兒竟然站不起來。阮靜秋連忙也上前攙扶住他,手指搭在他腕間一号,脈象确實十萬火急,一刻也不能再等了。三個人好容易将他攙扶起身,對面一個短頭發的女幹部忽然又站起身,高聲怒斥道:“誰讓你進來的?誰讓他起來的?你還有沒有組織紀律性?你究竟是站在人民一方來改造戰犯的,還是在為他們叫屈、辯護?”
康澤也拍案而起:“你住口!”
女幹部對他的反應十分憤怒,接着指控道:“反了!反了!你們這群人不是内奸,就是特務!”
這下一屋子人都站了起來。書記員是個年輕瘦弱的小同志,眼看局勢有惡化的傾向,趕忙在阮靜秋的眼神示意下溜出門去搬救兵;另一個人高馬大的調查員則擡手指向對面,喝道:“都坐下!我看誰還敢動!”
作為一個已在網絡時代見證了無數口水罵戰的穿越者,阮靜秋對這類扣帽子式的言辭攻擊耐受良好,至少比她身旁這幾位怒發沖冠的學員們要好得多。她用一隻手按一按康澤的肩膀,另一隻手仍攙扶着徐遠舉沒有放,很堅決地說道:“我不對你們的攻擊作任何回答。你有你們做調查的責任,我有我做醫生的責任,為了他的生命安全,我必須立刻送他去醫院。替代方案我已經提出,如果你們有任何異議,請按照程序反映給管理處的姚處長,當然,反映給羅部長我也沒有意見。”
她邊說着,邊和沈醉一同攙着徐遠舉慢慢往外走。一通話說完,幾人差不多也走到門口,但調查員們又圍了上來,齊齊将房門攔在身後,先是高聲叫着:“誰也不許走!”又拉扯着要她松開手。
眼看徐遠舉的臉色越來越差,阮靜秋又急又怒,不由也拔高了聲調,質問道:“你們的嗓門倒是響亮,可難道為了調查就不管人命嗎?不要忘了,你們代表的是國家,手中握着的是人民群衆賦予的權力!假如為開展工作而罔顧他人的性命,非但國家不會表揚你們,廣大人民群衆也不會買你們的賬!”
她不怕被扣帽子,口中說出的這番話語卻實在很紮對方的心,話音剛落,那個女幹部竟大步上前來,眼看就要揚起手打她。沈醉及時抓住她的手腕,勸阻道:“有話好說,且慢動手!”一旁兩位男幹部則不肯罷休,強行動手要把三人拉開。六個人從推搡變成扭打,康澤加入“戰局”後,狀況的混亂程度更是又上一個層級。徐遠舉此時已支持不住,直挺挺地往地上一倒,一時間連氣也不喘了;阮靜秋見狀,再顧不得和那幾個人吵嘴,急忙将他放平躺正,做心肺複蘇進行急救。正忙得焦頭爛額,不知是誰重重撞倒了她,一條闆凳接着從頭上落下來,險險地擦過她的眼眶。
屋門這時被人從外打開了,同時傳來姚所長的聲音:“都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