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很明顯全知尋我一定廢了不少的力氣,不然它不會是一副氣喘籲籲的樣子。不過我看到老家夥的目光倒是平靜的,這也使我很是安心,同時,猜測它并非攜着壞消息前來找我。
“老夥伴,很高興見到你的身影出現在這個蟻巢,——哈哈,來到了我們的新家。”我親切的眼神配合着得意的笑臉看着全知,“我想你走的一定是我們的地道吧。通過自己蟻勞動創造的成果——那條地道到達這裡,你的内心也一定是充滿成就感的狀态吧!”
“我很自豪,自豪夥伴們終于挖通了能讓自己體面滾出老巢的通道。”全知稍稍恢複了體力喘氣也變得均勻了。它繼續道:“為了不使自己更加的‘自豪’,我選擇從不笑蟻團挖鑿的那條地道來到這裡,因為那條路線能使我悲憫的心情稍稍的緩和。噢!不笑那家夥的運氣真它X的好,它們的地道通向這裡的入口竟然跟一個深入土壁的大儲藏室連接在一起。我從它們的地道走出來到這個巢穴之際專門還算計了一下那個儲藏室的縱深,它應該不短于五百個标準蟻身長,這就是說不笑它們少挖鑿了同樣的長度就把地道給打通了。好運氣喜歡去找幹巧活兒的蟻,而不笑那家夥就屬于那種善于将好運氣吸引到自己身上的蟻。”
“你是說你才從不笑它們的地道裡鑽出來?”我目光平靜地瞅着全知。與此同時它的話已在我的内心澆滅了一個欲望,這個欲望就是去看看不笑蟻團挖鑿的那個地道。提前知道事實是有後果的,而且這樣的後果正在我的思想中發酵,可以說全知的話已使我對自己的那個欲望的感受冷落到了索然無味的程度。
“你的這個類似于廢話的問題已在我前面的叙述中得到了回答,可我還是想告訴你不笑蟻團地道口的具體位置。”全知微笑着說:“我身後一百個标準蟻身長處有一個岔洞口,進去之後順着洞的走勢前行,直到走到洞的盡頭便是我說的那個儲藏室。我想不笑那家夥的蟻團裡面肯定有高蟻,要不然它們怎麼能把地道挖到儲藏室,并跟這個蟻巢裡面的一條縱洞實現走向上的對接呢。——對!我想起來了,一定是妙算那家夥。”
“很遺憾,我們的隊伍之中沒有妙算那樣的蟻,但是我更喜歡實幹的蟻。我們并非是失敗者,因為我們也取得了成功。”
“小勇,我也有個遺憾。哈哈,不過我的遺憾跟你的遺憾走的不是一條路。”
“老夥伴,我懂你的心思。蟻老了,都願意呆在自己出生的巢穴裡,因為那樣的蟻生才算完整。”
“算了。葉落歸根,蟻死老巢。但是跟着你小勇在一起混事,即便達不到蟻死老巢的目的我也認了。”
“多謝老夥伴。”我目光深情地看着全知,“直到現在我才懂得什麼樣的蟻适合做朋友,什麼樣的蟻永遠都成為不了朋友。”
“你的話讓我想起了固化。”全知歎道:“從此以後它跟我們就是兩個巢穴的蟻了。雖說大家還同是一個蟻皇的子民,可我仍舊認為老巢跟新巢之間的相似度太少。兩個地方存在着太多的不一樣,如果不是對上層的心理認同的話,簡直就像是兩個國家。哎——,時間能腐蝕一切,所以它也能讓我們跟老巢那裡的夥伴們慢慢疏遠的。”
“我更擔心固化在老巢那邊會搞出什麼亂子,因為它和它的兩個助手都不是那種能夠安靜下來的蟻。”。在交談的不自覺中我和全知的腳步同時邁開,并以較為放松的步态開始在新巢裡面轉悠起來。
“事在蟻為。它們想幹什麼事我們可不知道,即便是知道了,在短時間裡我們這些局外蟻也無能為力。”全知的步速稍有放慢,“裝逼那個家夥雖說讓蟻看得讨厭,然而,膽小怕事又貪圖小利的弱點自然就限制了它胡作非為的惡欲,像它那樣的嗜好虛浮的蟻往往都不成氣候。相比較,不正那個漂亮的壞家夥倒是更讓我擔心,即便我揣摩蟻的目光足夠的犀利,可是我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根本就看不透它的心靈。不正想要做什麼我是猜測不到的,然而它代表着某種叵測的危險我卻能時時地感受到。我認為那個漂亮的家夥是個不折不扣的危險分子,但我卻不把它當作最危險的蟻看待,因為和固化比起來它的任何危險就都成了可以控制的潘多拉盒子裡的罪孽之源。噢——小勇朋友,我并不是在貶低你的那個性格怪異的發小,你是知道的,在你的面前我對自己想法的隐藏已經放棄了很長時間,——我想這大概是從我們并力把那窩可憐的鳥置于死地的行動開始的吧!”
“老夥伴,我必須明确地對你說,咱們跟固化它們壓根就是兩路蟻。志向不同則難以與謀。固化的想法、理念和道德評判标準幾乎完全跟我相反,所以,從那次找它借蟻屍坑開始我就下定了決心不再把它當作朋友看待了。”
“跟它脫離關系絕對是明智之舉。不然,今後若是它闖了大禍,以你小勇的義氣——我敢說助纣為虐定是你的選項。”
“祝固化好運,但願它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惡劣。”
“哈哈,小勇夥伴對它永遠敞開着善意的心扉,所以想象也都往美好的方向飛翔。但是,我絕對不會苟同于你,因為我知道固化那個家夥做惡劣事情的潛力是深不可測的,正是基于此,就不敢輕易判斷今後它能把‘禍’闖到何種程度。噢!但願那個家夥闖禍的開端永遠都離它的欲望遠點兒,那樣的話它也隻能是一股潛在的壞水了。”
“老夥伴,我們現在的身份基本已是老巢的客蟻,所以那邊的事就任其自然發展吧。這邊對它們的擔心起不到撓癢有效的防護作用,我看咱們還是把精力的翅膀拽住而不使之在别蟻的事兒上耗費過多的精力了。”在順路拐了個彎之後我的大腦開始憧憬起未來,“這是我們拐的第三個彎吧。嗯——,我感覺新巢裡面路窄彎多,就像置身在迷宮裡面一樣。”
“正因為此,我們才須要多轉轉。陌生必然産生神秘。等我們把這裡都轉熟了,哈哈,它也就不再是迷宮而是輕車熟路的家園了。”
“我不想隐瞞自己内心的想法,因為我已經習慣了直來直去地跟老夥伴你進行溝通。”我坦誠地瞟了一眼全知,“剛才我單獨轉悠的目的,就是想看看不笑、倔強兩個蟻團挖鑿的地道比我們的強到哪裡去。隻有在對比中才能找出差距。但是,我也必須承認剛才我的思想之中除了求解的目的之外,還包藏着不服甚至是嫉妒的情緒。這樣兩種情緒不應該出現在一隻目光遠大的蟻的頭腦之中,就好比寬宏大量占領不了小肚雞腸的蟻的道德腦容裡一丁點的空間是一個道理。”
“哈哈,親愛的小勇夥伴,在見到你之前我就猜到了你剛剛坦白的心思。但是我并不想勸你,因為我很了解你對自己情緒控制和修複方面的能力。”
我一本正經地沖全知點了點頭,而老家夥也還了我一個肯定的微笑。随後我倆便都不再說話而是繼續在新巢之中自由自在地轉悠,任着腿腳的丈量和探索去助長大腦對新家園的熟悉程度。雖說我的好奇心已經退化到興緻淡薄的地步,可老家夥還是領着我轉悠到了不笑和倔強蟻團的地道位置觀摩了一番。值得一提的是我們到達不笑蟻團的地道口并未走全知先前找到我的時候走的那條路,而是由很偏遠的一條小路摸索着過去的。在老巢的時候我就有路路相通的感悟,而在新巢的體會則讓我的這種感悟轉化成了确信。新巢已不再是空巢,因而,在轉悠的過程中碰到蟻是必須的。路上,我和老家夥還跟倔強、不笑兩個蟻團的蟻打了好幾個招呼。說實話,在異地遇見同鄉的感覺真的很親切,更何況在今後的歲月中我們彼此的命運都已經交彙在了同一條聯系未來的大繩上。
大概用了兩天的時間,我帶着全知把新巢的各個角落就都轉了一遍。老家夥雖說已出不了力,但是悠閑自得地轉悠的能力倒還綽綽有餘。有的時候我都感覺到累了,可側眼一看,老家夥依舊是輕松自在。該累的都表現的不不累,累的自然也不好意思說累。我帶着全知繼續在我們的新領地裡轉悠了兩天。其實我覺得多轉的這兩天并不雞肋,因為這四十八小時加強了我對新巢的熟悉程度,并且在這兩天的時間裡我還發現了三個暗穴。噢!關于這一點以後我還會提到的,隻是現在它太稀松平常,所以不提也罷。
對了!令我贊歎的一點是新巢的南部邊緣竟然跟一條寬闊的地下暗河交界,這真是一幕奇景,河水拍打的河的北岸啪啪作響,可我們的這個新家園居然不會被巨大的水流浸灌。蟻的巢穴建在地面上的河流、小溪之畔的情況我見過不少,但是像這個巢穴一樣與地下暗河相鄰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可謂長了見識、開了眼界。我和全知徘徊于暗河北岸東西盡頭間,邊觀察邊思索,這樣的狀況消耗掉了我倆很大一會兒的時間。随着頭腦智慧功能的開啟直至其良性運轉開來,慢慢的,我們總算弄明白了河水不能侵犯我們的巢穴的大概原因。
新巢的南部邊緣是由一塊大石闆構成,它露出水面部分的長度約有一千個标準蟻身長、寬度約有二百個标準蟻身長。石闆呈北高南低的走勢,并以八十五度的斜率深入水中。這塊石闆河岸以接近于垂直的狀況與河面相交,跟一塊臨水的懸崖似的,可在我們這一類的微型動物看來就和平地沒什麼區别,因為我們已經習慣了各種角度的狀況的趴身、置身和行走。
大有大的有能耐,小有小的本事。大而無能的物種尚可靠着超凡的繁殖能力,和犧牲體弱的同類去充當獵物的種群獻身精神求得量的層面的生存。與之比較,物種若是小而無能則幾無補弱的資本,我想其結果也隻能是滅亡了。我所屬的這個物種能活到今天并且還活的很好,關于這個問題的解釋——哈哈,我想應該是我們這一物種具有的各類特殊本事發揮了作用的結果吧。我們的個頭實在是太小,但是我們品性是既堅強又有辦法。一言概之,本事大、能力強便是我們的特點,既是如此——還愁生存不下去嗎!
宏觀有宏觀的眼界,微觀有微觀的具體。或許我說的這條暗河在那些大型動物的眼中,僅僅就是一條暗溪或是排水溝之類的設施罷了。然而,我認為它就是一項實實在在的資源,——瞧我的覺悟已經提到了多高的角度和平台呀!哈哈,我真為自己突破蟻類小裡小氣的局限,思想之中孕育出長遠眼光和大局觀而感到高興。我認為“有”相對于“沒有”就是比較優勢上的資源,與暗河相鄰的蟻巢跟大多數完全與土層為界的蟻巢比起來環境要好上不少,這當然就是一種實實在在的、可感受到的資源。再把眼光放寬闊了,以未來的角度考慮這條暗河存在的意義。面對變化莫測的客觀環境,我想,今後它應該能為新巢的居民奉獻益處。至于這種益處是什麼性質的又有多少能被我們享受到,哈哈,我真的不敢盲目認定,但是我的預感一向很靈驗并且從來也沒有跟空想同流合污過。
我站在河岸邊感受到有濃濃的暖流撲面而來。全知說是河水中裹挾的熱氣逸出水面充斥到了空氣之中,因而我們就會感覺站在這裡比别的地方要暖和上不少。老家夥還說要是到了夏天這片堅硬的岩石河灘一定要比别的地方要涼的快多,如此的說法是它經驗性的結論,而我可還沒有過呆在地下感受暗河調節空氣溫度的那種體驗。不過我真的無半點兒那方面的奢望,要知道夏季也是我們最忙碌的季節,光地面上的事情還做不完呢,哪兒會有閑工夫跑到此地來體會這個天然的空調發揮作用而産生的後果呀。根據物理上的比熱容原理我對全知的話持肯定的态度,而這一刻打在身上使我舒服得充滿力量的感覺也算是對老家夥話的一種驗證吧。
離開河岸後我和老家夥又到一片根須林裡轉了轉。噢!我說的根須林指的是地面上的樹木深入地下的部分——主根、枝根的邊緣長出的,軟軟長長像是毛發一樣的組織。因為根須總能刺破泥土湊堆出現在蟻穴裡,所以我們就像叫地面上的樹林一樣将這些成片成片出現的樹的軟根稱呼為是根須林了。
根須對蟻巢構不成災難性的損害,而對蟻巢的所有者——螞蟻則是利大弊微,所以我們就把根須林稱為是蟻巢中的寶貝。哦!若是把話說的全面點,那麼整個樹根都是可以給螞蟻帶來好處的。渴急了能從根須裡面嚼出水來,餓急了根須的皮肉也是可以充饑的,再說,大根上面的很多空洞裡是夏涼冬暖的狀況,屬于最純粹的天然恒溫室,将它們當作易腐食物的儲藏室就非常非常地管用。所以,倚着樹根的蟻巢,就總是比不靠樹根的蟻巢要富足。哈哈,這會兒我就已經感受到了新巢的富足度,僅在硬件設施上我感覺它就比老巢要優越。
我們的老巢裡面也有三處茂密的根須林,當初我也都轉悠過,可是我感覺它們都比不上目前的這一處根須林更大更茂密。事實上我和老家夥正在轉悠的這片根須林,僅是我們已經看到的五片根須林中最不起眼的一片。即便如此,它讓我們看起來還是強過老巢中的任何一片根須林,因為在它的面前老巢裡面的根須林就都相形見拙而變成了小林子。
全知很喜歡在根須林裡面轉悠。它對我說在它年輕的時候每當時間推進到必須到地下活動的季節,根須林就是它最願意去的地方。根須林中的溫度适宜。那時候它還很年輕,身體也能經受住潮氣浸蝕。餓了、渴了找根細根須啃一啃便解決了問題,對懶蟻來說如此的休憩之所就像是在天堂裡找到了一個房間。哈哈,老家夥的這番表白等于承認自己曾經是一隻懶蟻,但是我隻管聽而不重複它的話,以防讓它意識到自己是在自說其短。其實自從認識全知以來,我也真沒發現它的行動能沾染上多少的勤快,——噢!從這個角度說它還真是在說實話。老家夥還說,如今它依舊喜歡根須林裡面的氣候,可是潮氣讓它不敢在林子裡久呆,因為它的皮殼已老化到了經受不住漂浮在空氣中的看不見的水的鑽磨。
走出根須林後我和老家夥就踏上了正路。新巢都讓我倆轉遍了,所以接下來的正經事便是返程。四天的遊蕩讓這裡的角角落落都成了我眼中的熟地,——噢,确切地說,我想不明白返程的意義,明明就在自己的家園裡面還用得着返程嗎!我得想一想這個問題,反正邊走邊想也不耽誤事。
抽象的叫做家園,具體的才叫做家。要想讓身心休憩就絕對不能指望抽象來滿足,我們必須回到具體的物項之中,因為隻有具體才能将需要之物真實地展示出來。睡覺的榻、吃的食物、行走的道路、置身的洞穴……,所有這些實用之物都來自于具體。活物在系統性的抽象之中能夠得到的是體驗。至于前面提到的吃住睡行之類的需求抽象是絕對提供不了的。哈哈,我想這就是我們明明白白地呆在自己的家園裡,竟還要确确實實地啟動返程的行動的原因。藍天白雲表示天氣晴朗,而哪塊天、哪塊雲能證明天氣是晴朗的?具體的一塊天、一塊雲可以證明的隻是有或沒有能轉化成雨雪的水汽,是非有即無的可觸摸的現實。整體的天空制造的是天氣的狀況,而狀況是一種可感受卻觸摸不到的宏觀性的客觀存在……。
上述的一連串連我都沒能清清楚楚地搞明白的思辨,像酒精分子一樣在我的頭腦中橫沖直撞弄的我神魂颠倒。所以我必須立刻結束它的運轉而使之不再消耗自己的腦細胞,或者說我應該把腦力用在對現實問題的思考之中,因為自己的未來由現實鋪墊而非搖擺在抽象和具體之間的思辨。
新巢真是個好地方。不是我喜新厭舊。——噢!我也不能不承認自己的行為有這方面的傾向,而且一點都不懷疑我的這方面的情緒正變得越來越濃郁。思想最大的短闆就是情感,而且你一旦對某些事物産生情感先前的排斥、拒絕、抵觸等負面情緒就都會化為一抹煙雲。——可不是嗎!我的思想這會兒就被情感左右了,因為我已經喜歡上了新巢,并且在腦子裡産生一種莫名其妙的對老巢厭惡和鄙夷的想法,心裡默默地說那裡真是個窮地方。
哈哈,抵觸心理往往源于對欲達目标的不了解。當我把新巢轉悠到了熟悉并看到它的諸多價值之後,方發現這是一個氣候适宜、環境優美,而且還有着豐饒物産的好地方。直到這時我才意識到上層不是往外驅趕它的子民,而是把自己最優秀的子女派到了更好、更有開發潛力的地方去。我想它老蟻家的如此作為便是大愛的體現,也是它讓王國優秀基因傳承下去的一項偉大的國策。我們的那位上層雖說隻幹吃、睡、排卵、排便四件平庸事,但是在王國的整體發展上它考慮的的确是超前于我們這些普通蟻,看來王國聖母的稱呼亦非是對它老蟻家的一種虛贊呀!
全知在明白事兒上比我要透徹的多。蟻越老在對世界的認識上其經驗自然就越豐富,這一點并不見得具有普遍性,可是體現在全知的身上就等于是真理。
老家夥在返程的路上告訴我說新巢的主蟻不會一直都是純一色的工蟻。上層遲早要往這裡派一隻若蟻,以使其繁殖後代并延續王國對這裡的統治。老家夥還說上層最看重的是若蟻,因為隻有若蟻才能為它老蟻家的基因傳承做實質性的工作,當然那也是在為每一個王國的公民基因的傳承做實質性的工作。所以,待那隻年輕的若蟻來到這裡時我們一定要把它當作一位新的上層,過去是怎樣對待上層的将來也要以同樣的方式對待它。
想想也是,工蟻沒有生育的能力,假如這裡全是工蟻,慢慢的,待我們陸續都死去了之後又得靠誰來經營這片天地呀。所以這裡必須得有一隻能夠發育成為蟻後的若蟻,我們把它供養起來以讓它安心産卵,進而就把我們的基因在這個新巢之中傳承了下去。千萬年來活物生存和繁衍的客觀規律就是這樣,既要吃住行又要孕育養,離了以上哪一點都是不行的。
全知的話讓我對未來有了預期,不用思想的自我動員,我期待着未來的那位上層盡快來到新巢開始它的統治。有了上層那樣的主心骨壓陣我們這些開拓者的行動才具明确性,新巢的各個蟻團之間團結協作的凝聚力方能更加牢固。
我是攜着對未來的美好的憧憬回到夥伴們的活動區域的。我和全知的返程之路用了一天的時間。——哦!容我解釋一下,若是獨行我最多用半天時間就能回到自己蟻團的駐地,但是我必須得照顧到老家夥的腿腳,蟻老了腿腳的活力也會大大減弱,——(全知)跟我這樣的神行太保級的壯年蟻可沒法比呀。
到達我們蟻團的地道口附近時我看到了帶樣,而在向周圍掃視了一圈之後我發現隻是帶樣一隻蟻站在那裡。這樣的情況使我意識到夥伴們辛苦了那麼長的時間應該是都休息去了,而隻有帶樣這個盡職盡責的總執行官還在等待着最後兩隻未到位的蟻團團員——我和全知的回營。
帶樣先看到了我和全知。或者說在我和全知看到它的時候——它就已經看到了我們。有準備的總能在反應上領先于無準備的,因為時間從來都不會幫助落後者。我和全知的心思都用在了趕路上,而帶樣的心思則專一于用目光搜索我倆的身影出現在營區附近,所以它先看到我們并不是什麼不可理解的事。見到帶樣後被它以私自離隊并且長時間不歸為理由,批評上一頓肯定是避免不了的。如今的帶樣幹工作一絲不苟,批評蟻也從不區分對象。老實說我也有此方面的心理準備,因為我很清楚帶樣是一隻很懂得用紀律約束蟻團成員的執行官,我和全知盡管身份稍顯特殊,可畢竟也是蟻團的兩個普通成員呀!作為帶樣的頂頭上司我并不覺得這有什麼難堪,錯了就應該接受别蟻的批評,關于這方面的覺悟我是充分具有的。發洩完了對我和老家夥的不滿之後,帶樣就把這四五天期間營地發生的事兒向我做了簡單的彙報。
帶樣領着大家把我們挖鑿的地道的入口至那個已被堵的絲風不透的蟻穴出口之間,道路兩旁分布的穴室都打掃得幹幹淨淨。通道的兩側一共有一百二十三個穴室,除掉選出的二十個用于儲存糧食的大的穴室不計,按照每十蟻一組居住一個穴室分配住所是綽綽有餘的。帶樣遵循着随意組合的原則,并且就是以十蟻一組分配的穴室。而在我和全知到來前的一個小時,夥伴們就都已回到各自的房間休息去了。
帶樣補充說在我離開的這幾天夥伴們還幹了一件大事。大家又都由我們挖鑿的那條地道返回到老巢,把上層分配給我們蟻團的糧食、菌和三十隻能分泌奶蜜的小蚜蟲搬運、驅趕到了新巢。它算計了一番,——從老巢弄回來的糧食肯定夠蟻團的每個成員吃食到能夠出穴的時節到來的那一天,然而要想把日子過得奢侈一些——那點糧食就遠遠滿足不了大家的胃口了。我覺得帶樣想多了,當然,它的算計也是必須的。吃苦耐勞是我們這個物種的天性,沒蟻會想着過奢侈的生活,不過它這樣提醒一下對我來說也并不算多餘。
相互把各自的情況介紹完了之後,我和全知就鑽進帶樣給我們預留的穴室裡休息去了。噢!忘了說一下,我雖身為千蟻之長,但在吃住行等方面并不享有特權。我的寝室跟一般蟻的寝室别無二樣,我的室友也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蟻。值得一提的是誰都不願與之同住、同睡在一起的全知、好窺,竟是我室友總數的十分之二,可見我非但沒有特權反倒是為蟻團分攤了更多的擔當。——全知的體味讓蟻都不願挨它太近,可事實的情況是它睡在了我的左側;好窺好說夢話而且還有夜遊症,可事實的情況是它睡在了我的右側。哈哈,被這樣兩個安穩睡覺的克星“裹挾”我又能有什麼怨氣,總得有蟻跟它倆挨着吧。換句話說,隻要不是那種道德品質差勁兒的蟻,我真的拿不出什麼理由拒絕與之做睡鄰。習慣成自然。我想——時間長了,假若睡覺的時候聞不到全知身上的臭味或是不被好窺的夢話所打擾,——噢!要是我睡不着覺了倒真是個天大的麻煩事呀。
帶樣那家夥沒有給自己分配穴室。它是蟻團的執行官,這樣的角色是走到哪裡就吃住到哪裡,所以每個穴室都是它臨時休憩的場所。而實際的情況是帶樣常趴在洞道旁睡覺,偶爾也會鑽進我和全知呆的穴室裡看看,至于其它的穴室它是基本不去的。它愛怎樣就怎樣吧!管它呢,反正我是累了,我得用睡眠來調整自己的疲憊的身心了。
走進溫馨的穴室裡面後我的精神也就完全放松了下來,我看到好窺等八隻蟻整齊地排成一行趴在地上睡得是一個賽一個的甜。哈哈,夥伴們的狀況是具有傳染性的,我感覺自己身體的活力立刻就消失了,繼而就如同一灘爛泥一般趴到了好窺的左側,而全知也跟着趴到了我的左側。
很快我和老家夥就都成了安靜的俘虜,我們的活力似乎也逃離了身軀而給萎靡讓開位置。忙活了三十三個日夜,我總算可以讓自己的颚下、前胸和肚皮,在不被六腿支撐的情況下與地面親密接觸上一段時間了。——泥土豈止隻是滋養了萬物,我覺得它還有給腳足和身軀按摩、換氣的功能。我不知道其它的生物能否感受到趴在泥土上的舒服,而在這一刻我的身體是紮紮實實地享受着來自泥土的全方位的撫慰。舒服是一副良性的安眠藥。泥土制造的享受征服了我的精神,它就如同像一記悶棍一樣就把我的思想打入溫柔之鄉,——在被安靜俘虜了之後我和全知又再次成了睡眠的俘虜。
“帶樣愛上了工作,它是個永遠都閑不住的蟻。”。
在我的精神被甜蜜的睡眠控制了約兩個小時之後,就感覺有蟻說話,我相信自己肯定處于夢中,但我搞不明白說話的那隻蟻是在我的夢裡還是夢外。
“新巢比老巢暖和,而且環境也更好,早知道這裡像天堂——我們還沖嬌嬌那個變态佬抱怨什麼?真是一群不知好歹的傻瓜!”。
言語者的話雖說前後缺乏對照,但也還算是走在邏輯的軌道上。睡眠有這樣的話語陪伴,倒是讓我體驗到了更多的惬意。
“小香那個家夥的派頭可真不小。它在離開新巢的時候非要讓倔強抽出來一百名帥氣的蟻,排成雙排分列在倔強地道入口的兩側歡送它。真是官僚主義的虛僞派頭,和形式主義的假大空作風!那幫宮蟻在宮中呆久了,一到了基層思想就膨脹,看到誰都要擺出一副傲慢的嘴臉。事實上它們一個比一個膽小懦弱,無非就是借了上層的威風到下面顯擺顯擺罷了。”。
這話說的痛快。它雖被牢騷包裹,但句句真實,——我愛聽。哈哈,我需要語者在這個觀點上多多闡釋,牢騷話在一定程度上就等于逆耳的忠言嘛!
“噢!我聞到了一種臭臭的味道。真臭,真它X的臭,全知一定在我的附近呆着,因為我知道這種氣味就出自它那老朽的身軀,反正包括我在内的别蟻的身體是不會有這樣的氣味的。那個老家夥,——唉!唯一讓我煩的就是它身上的味道。不過我對它的喜歡要大于厭煩,它畢竟是一隻風趣、滑稽和平易近蟻的長者。”
我希望延續話題,可語者的言輪總是偏離軌道。嗯——這種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言語風格,使我的話語接收器官不斷地跟着變換頻率,思路也連不到一條線上。唉!這無所謂,或者說我能夠忍受語者的話,雖說它的言語整體上是驢頭不照馬嘴,但是每一段話說的還算是有條不紊。
“不笑蟻團的宿營地在新巢的正中,倔強蟻團駐紮在新巢的東部,我們的蟻團把新巢的西部當作了落腳地。新巢的正南是一條流動平穩、水質優良的暗河,這裡還有成片成片的根須林,嘿嘿,這麼好的環境——就讓迷瞪蟻團的團員們後悔去吧!——誰叫它們跟錯了蟻,跟着迷瞪那個愚笨的家夥能有什麼出息,——我想破頭皮也不明白它為什麼能當上個千蟻長。小勇才是最夠資格的千蟻長,跟着它混除了累點兒,其它的什麼都好——”
“你他媽竟然敢說我的身體臭!——要不是為了讓你把我感興趣的話說下去,我憋了一會兒的怒氣早就發作出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