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統領是一隻攢足了歲數的蟻,而歲數可不是個白給的指标,在大是大非面前它往往跟經驗成正比例的關系。自從上層薨斃之後作為王國開國工蟻之中的唯一尚在者,全知就成了我們這個螞蟻王國裡面年紀最大的蟻。論對時間的理解,論見多識廣,論對複雜情況的耐受度,論精神層面的耐受力,全知俨然已成了一個貨真價實的資曆“蟻皇”。我當然明白這位可愛的老統領代表不了新巢的未來,但是新巢眼前或是近階段的事情卻不能少了它的參與和主持。老統領的思想如同一張大網,其邊緣線能夠觸及的地方是應收盡收。全知把老巢、新巢之間的内戰一旦爆發而可能會碰到的問題,以及它琢磨的應對措施給我和不笑過濾性地講述了一遍。然而,凡事都有重點,這正如不同季節主風的方向一定也不一樣的道理相同。盡管老寶貝是主料、邊角料一起說,而我和不笑卻是挑選着最迫切的内容關注它的話語。
全知提到了戰場選擇的問題,這真的是個問題,而且還是個戰略層次的大問題。如果新巢比老巢的實力強大得多,那還需要戰略、戰術嗎?想怎麼打就怎麼打便可以了。然而,現實的狀況則是新巢比老巢要弱小得多,而這就決定了我們必須精打細算地使用己方的戰争資源。把戰場定在地面還是地下,應該兩面兼顧還是放棄一個方面,這的确需要仔仔細細地斟酌一番。若是全面轉入地下作戰補給的問題又該如何解決,而且會不會被老巢包了餃子把我們給一窩端了。倘若把戰場設在地上,那麼新巢這個根據地肯定要丢掉,而沒有地下據點的螞蟻群體遲早會被惡劣的自然環境冷漠無情地圍剿、消滅。
統領的意見是我們必須舍棄一個空間方面,而集中蟻力在另一個空間跟老巢的入侵者戰鬥。哈哈,全知提到了“入侵者”這個詞,說明它的戰略思想是防禦性的。我也持相同的戰略觀點,并認為在實力對比懸殊的情況下弱勢的一方主動發起攻擊無疑是在找死。不笑也贊成全知把防禦作為第一要務,它沖全知不斷地點頭而不答腔,這個樣子就反應出它的心理意向。
關于戰場的選擇,我們三個一緻認為在地下作戰更有利于實力弱的一方的生存和戰鬥。選擇對己方有利的空間避免兩面或多個方向作戰,這就是我們制定戰略時的基本考量因素。統領要求至少要掌控一個連接地上、地下的活口,而我的思想也同樣被同一個問題所困擾。不笑對此卻不以為然,它甚至認為我和統領的擔心根本就不是個問題。不笑說新巢東南邊界的那條暗河就是個天然的活口。我和全知被不笑的話倏然啟發。對啊!那條暗河的确是個天然的活口,把水道作為進出新巢的交通線絕對安全,因為再多的螞蟻也沒能力把河流給堵塞或是封死了。
連接地上、地下的活口不再是個問題,我們三個決策者的信心和底氣亦因此變得越來越厚實,與之相應,壓抑和恐懼的心情也大大地緩解了。最後,由全知、不笑和我組成的這個反抗老巢剝削壓迫的組織機構就作出決定:第一,一旦帶樣它們在地面上的行動完成了,我們就全員轉入地下預備跟老巢的蟻作戰;第二,把新巢定為跟老巢戰鬥的唯一戰場,同時,确立非地下不作戰的戰略原則;第三,派重兵把守新巢東南邊界的那條暗河的碼頭,并将之确定為地下作戰的核心戰場。
如何解決總督府的那幾隻蟻,我們三個商定一旦戰争不可避免地發生了,就由我帶着三十隻戰鬥力強勁的蟻把它們給消滅了。三十隻工蟻殺死五隻兵蟻,這樣的力量對比讓達到目的變得很有把握,盡管我這個帶隊的本就能夠獨自對付一隻兵蟻,而這也足可以省出五隻工蟻的力量來。
對總督府的行動之中也夾雜着夥伴們各自的私貨,要知道共同的行動方向本就是由一個個有差異的小目的所組成。——活捉小頭,殺死猖狂,讓新巢回歸到新巢蟻的領導狀态,……,哈哈,夥伴們的私貨還真挺花樣繁多的。關于活捉小頭這一點不笑的欲望最為強烈,全知次之,而我對此也有不強不弱、不多不少和不大不小的興趣。我反感、憎惡和蔑視小頭,所以,對能使它倒黴的事情自然願意投入些精力欣賞一番。
該商議的都商議了,決定也已經作出,往後的事情就是動員大家做好戰争的思想準備。前面我已經說過,新巢的夥伴們如今對老巢蟻是恨之入殼,如果引導它們向老巢的強盜發起攻擊,可以肯定地說蟻蟻必将蠢蠢欲動,那種行動的沖勁恐怕是攔都攔不住的呀。盡管如此,預先的動員還是要向夥伴們發出的,因為所有新巢的蟻必須等到帶樣它們向老巢的搶劫者發動攻擊之後,在老巢方面還沒有反擊之前統統都撤回到我們的地下世界之中。要做到行動一緻必須打時間差,而這就需要讓大家都知道将要做什麼和怎樣去做。當然,在動員上我的工作非常好做,而不笑可能會遇到些困難。它負責兩個蟻團,并且其中的一個蟻團還是妙算任蟻長,腿伸的太長難免要碰上鞭長莫及的問題。還好,仇恨就是動力,在新巢蟻的心中向老巢的強盜們複仇無疑是最好的動員口号。
新巢和老巢之間的戰鬥要真正打響,還得等待兩個必要的步驟進行完畢。第二個步驟自然是帶樣它們的報複行動的打響,至于第一個步驟,則要看歪嘴從老巢帶回來的消息了。
歪嘴走了一整天,在又一輪紅日冒出地平線的之際,它匆匆回到新巢。歪嘴回來時走的是地面道路,而不是去老巢的時候通過的兩巢間的洞道。辦重大的事卻耗時這麼短,歪嘴去來的時間間隔就使我預感到戰争已迫在眉睫。而歪嘴也沒有讓我的預感停滞不前,事實上我真想自己預感的内容能被歪嘴給否定了,希望它帶回來的消息具有和平的屬性。然而事與願違,歪嘴說蟻皇和老巢的權蟻們都不相信老巢蟻有搶劫新巢蟻的行為,甚至還把歪嘴的話定性為誣告。這樣的情況等于堵住了講道理的門,而無理可講的後果自然是沖突。一方的态度是傲慢與鄙視,另一方則是執意向前、不肯退讓,如此也就隻能尋求用行動解決矛盾了。
在歪嘴回到新巢的第二天,統領讓快腿去給在地面活動的帶樣下達可以行動的命令。統領留給我和帶樣一天的動員時間。事實上,大概也就是兩個鐘頭不到新巢除總督府的蟻之外,就都知道了将要發生什麼事情,正如全知的預料——即便是膽小的夥伴也都表現出了欲教訓老巢強盜的激情與血性。另外,老夥伴授意不笑立刻把妙算給控制住,并重新啟用倔強做千蟻長并令其領導和組織第三蟻團的行動。
動員做的出色,行動的效率必然會提高。統領行動的命令發出後不久,新巢所有在地面上活動的蟻,除了帶樣它們之外就都撤回到了地下。而我則帶領三十隻蟻像地面上的帶樣一樣,開始朝新巢的總督府進發。我們的任務就是向那裡發起攻擊,消滅盤踞在總督府的代表老巢利益的“新巢蟻”。
小分隊行動的順利程度出乎我的意料,敵蟻最糟糕的狀況就像天上掉餡餅一樣擺在眼前。我們剛一到達總督府前的中央廣場,便看到猖狂手下的那四隻兵蟻正趴在地上呼呼睡大覺。我不知道那四個家夥為什麼要躺在廣場的地面上睡覺,依照常理它們應在總督府的門外睡才是,而這會兒它們離總督府的大門竟有三十個标準蟻身長之遙。到了這個時候想那麼多也沒用,趕緊行動才是優先要做的事情。我悄悄地把夥伴們分成四組,每組七隻蟻,每組負責殺死一隻睡夢中的兵蟻。而我則帶着剩下的兩隻蟻,直接往總督府的方向沖。我自己對付猖狂并将之殺死沒有問題,我帶到過來的兩個夥伴也有足夠的能力控制住小頭,我的如意算盤就是消滅廣場上的四隻兵蟻、殺死猖狂和活捉小頭三不耽誤。
見到猖狂真容易。我就在距離總督府入口右側三個标準蟻身長的牆邊看見了它,這家夥也像它的四個夥伴一樣正趴在地上呼呼地睡着。總督衛隊的兵蟻的日子過得可真惬意,别的蟻都在拼死拼活地為生存忙碌着,它們卻在肆無忌憚地用浪費生命的方式享受生活。想來也是,天底下絕沒有無所事事的工蟻,而欲看到忙忙碌碌的兵蟻也并非易事呀。
老實說,這是個對目标下颚的好機會,我完全可以趁着猖狂此刻喪失了警覺性,一下子沖過去抻颚由腰部将之鉗成兩段。然而,在這樣的機會面前我竟猶豫起來,既想動手卻又羞于動手。我是個有覺悟、講道義的蟻,最不願意幹的事情就是趁蟻不備之際對之下黑颚。我要維護我的騎士風度,不能因此毀了自己的在這方面長期積攢下來的好名聲。思前想後我決定把猖狂叫醒,而後再用俠義的方式結束了它的生命。我故意加大自己行進動作的振幅,欲借此把猖狂給驚醒了。哈哈,我的辦法還真管用,在我距離猖狂還有兩個标準蟻身長的距離之際這家夥的六腿竟突然撐起身子站了起來,它兩眼圓睜瞪着正向它逼近的我。
“你終于醒了。”我看着猖狂冷笑道:“我還怕動作做的不夠大,驚不醒你呢!”
“你是小勇嗎?”。猖狂的表情呆木,倒是沒有顯出驚恐的樣子。
“新巢除了我之外,沒有别的蟻的名字叫做小勇。——小勇就是我!”。此刻,我跟這隻兵蟻對手之間僅有一個标準蟻身長的距離,單從這一點說,我戰鬥的架勢已充分擺開。
“你來幹什麼?”。猖狂問道。
“殺死你們這些老巢蟻。”我果斷地應答:“你們都是剝削者,新巢蟻決定用戰鬥的方式拒絕你們的壓迫。”
“可是我是一隻新巢的蟻呀!”。這一刻猖狂的臉上才顯露出驚慌的神色,恹恹的睡意已全無,緊接着,它又用假裝出來的鎮定看着我。“哈哈,小勇蟻長,難道你瘋了嗎?——噢!這不是我夢中的場景吧!”
“你沒有做夢,你現在看到的——完完全全的真實。”我向自己的對手肯定地點了點頭,“來吧,你這隻在新巢橫行霸道的蟻,使出你的武藝跟我決鬥吧!”
“你——,一隻小小的工蟻怎麼配跟我大大的兵蟻決鬥呢!”猖狂的臉上再次顯現出它慣有的那種又傲又橫的表情,“我稍微用點力氣就能把你給扒拉個跟頭,你——哈哈,還是明智地退回去重新思考一下蟻生去吧!”
我差點被猖狂的這番言語給氣樂了。為了表現出自己的認真勁頭,就怒瞪着雙眼看着它,喝道:“我來的目的是要你的命,不是到這個充斥着腐敗氣息的總督府參觀一番就回去。”
見我的目光之中透着殺氣,猖狂總算從臉面上也承認了它的真實處境,它的目光之中也開始顯現出慌張的神情,盡管它還在盡力出一幅鎮定的樣子。
“你不進去看一看總督大蟻嗎?”。猖狂認真地看着我,“我不知道總督在你們的眼中應該是新巢還是老巢的蟻。”
“它是老巢的蟻。”我目光堅定地看着對面的這隻兵蟻,“在新巢沒有跟總督的蟻品一樣的蟻。”
“别否認了。”猖狂不以為然地看着我,“總督大蟻就是一直新巢到老巢混事的蟻,從根源上講它還是一隻新巢蟻。”
“你錯了!”我冷笑道:“在開辟新巢這個家園的時候第一批進來的蟻才算是新巢蟻,那個醜陋的小腦袋是後來才到新巢來的。因而,它是一隻名副其實的老巢蟻,是老巢派到新巢的剝削者。”
“後面是誰來啦!”猖狂突然驚訝地瞅着我的身後,“那不是總督大蟻嗎?瞧!快瞧!”
我被猖狂驚訝的目光勾起了好奇心,但是為了防備被它偷襲,索性往後退了三步再扭過頭去張望。然而,我沒有發現自己目視的方向有螞蟻過來,身後是空無一蟻,一瞬間我便意識上猖狂的當了。于是趕緊扭過頭,挺颚就要抵擋猖狂的偷襲。但是,事實并非我想象的那麼糟糕,猖狂并沒有偷襲我,我的眼前浮現的又是一派空無一蟻的場景。毫無疑問,猖狂那家夥借着我回頭的機會逃跑了。我被對手輕巧地愚弄一次,像傻子似的吃了其一個幌子,于是目标就失去了。我懊惱地使颚狠狠拍向地面,随後就邁開六腿飛速朝通向老巢的洞道的入口跑去。我判斷猖狂一定是往老巢的方向逃跑,因為我的話已使它明白呆在新巢是必死無疑。很快我就到達了主洞道口,那裡有一百隻奴隸蟻在把守,我問了領頭的奴隸蟻見猖狂了沒有,對方則幹脆地回答說見了。
在我趕到洞道口前猖狂已經鑽進洞道跑向老巢。我很明智地收住了腿腳,不能讓自己鑽進洞道去追殺那隻草包兵蟻。我很後悔自己剛才的仁義之舉,但是仔細一想,它跑掉倒是不會引起什麼後果,隻要不是難尋蹤迹地呆在新巢充當隐形炸彈就任它跑回老巢去吧。看着把守洞道口的這一百隻奴隸我的心裡一亮,哈哈,三個洞道口有三百隻奴隸蟻,總督府裡有一百隻奴隸蟻負責伺候小頭,在新巢的牧場、養殖場還有六百隻奴隸蟻,若是把它們集中起來就能組成一個蟻團的兵力。如此一來,新巢就能湊到将近四千隻蟻的戰鬥力量,而這樣的隊伍若是跟上萬隻入侵的蟻戰鬥還是能應付一番的。正在我琢磨整合奴隸蟻組成一個蟻團之際,我的三十個夥伴也跑了過來。我詢問它們的戰果,得到的回答也是喜憂參半。總督衛隊的另外四隻兵蟻全都被消滅,小頭在我們到達中央廣場前的一個鐘頭就已離開而去了老巢,所以我的那兩個負責捉拿總督的夥伴就撲了個空。
事實就擺在眼前,我不得不承認我們這次特别行動的失敗,沒能消滅兩個主要目标,殺死再多的次要目标也不能稱為是勝利。也就是到了這會兒,我算是弄明白了總督衛隊的兵蟻們都在呼呼睡大覺的原因。那位小腦袋的總督去了老巢,衛隊無事可做,加上有一百隻奴隸蟻像機器一般在總督府裡忙活雜事,兵蟻們除了睡覺還能做什麼呢!猖狂它們個個好吃懶做,勞動是它們頭腦中所沒有的概念,因而在本職工作暫時空缺的時候睡覺就是它們的必然選擇。我命令三十個夥伴分成三組接替三百個奴隸把守三個洞道口,而後又讓所有的奴隸蟻到中央廣場集合。在我正準備去找統領商議下一步的行動之際就見快腿飛一樣地跑了過來,我已經習慣了這位統領傳令兵的速度,因而,興趣也就集中在它頭腦中儲存的傳令的信息上。
“帶樣它們殺死了三隻老巢的蟻。”快腿在我的面前刹住了掄的像車輪一樣的六腿,“可是它們卻損失了五隻蟻。複仇的目的雖說達到了,然而複仇的過程卻進行的非常糟糕。”
“是非常糟糕。用五隻蟻換三隻蟻,從數字上說這不是一個理想的結果。”。我心說比起帶樣我還不算丢蟻(丢人),畢竟我的行動組是在己方沒有損失的前提下殺死了四隻兵蟻。“快腿夥伴,請告訴我統領的命令吧!”
“統領讓所有的蟻都到中央廣場集合。”。快腿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