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看出來除了妙算的态度有些含糊之外,帶樣、倔強、歪嘴皆站在不笑的立場上。這就是說我的立場屬于絕對的少數派,如此的處境真的有些尴尬,我不知道假若不笑持我現在的立場而我主張新巢蟻往老巢突進,眼前的這幾個夥伴會不會還像支持不笑一樣也支持我。有一種習慣叫做路徑依賴,就像當初的我總去找全知老寶貝探讨問題一樣,不笑帶領新巢蟻做的對事多錯事少(甚至沒有),時間久了大家便習慣了它指路明燈的角色。我從來沒有做過新巢的最高首腦,再加上跟着水手蟻混而失蹤了那麼長的時間,所以新巢蟻對我的認同感自然是降低的。然而,轉念一想,假若大家都同意我的方案,選擇由固化防守的方向突破,其結果無非就是重新回到碼頭繼續堅守。盡管我們握有能夠左右戰局的武器資源,可是,逐漸适應了刀、槍、棍的威力的老巢蟻,也絕對不會再像之前那樣毫無抵抗地任蟻宰割。我的新巢夥伴都是有進取心的蟻,所以,若讓他們繼續苟安一隅肯定不行,它們渴求新鮮的欲望已經超出對自身生命的珍惜,在這種前提下保守的策略自然得不到廣泛的支持,而不笑的觀點顯然代表着它們的心聲。情況既如此,我還有必要堅持己見嗎?如果是為了壓覆不笑的觀點而強撐我的道理,這絕非必要,為了務虛而務虛可不是我的風格。更何況不笑現在是新巢的元首,而我這個巢防長最終還得服從它的命令。哈哈,在兩種觀點都不能被紮實的行動證實孰是孰非的前提下,少數服從多數無疑比多數服從少數更能凝聚力量。眼下,隊伍的團結比什麼都重要,所以,我決定放棄自己的主張,服從不笑的意志率領新巢蟻殺到老巢去。
思想一旦理順剩下的就是讓行動盡快付諸實施了,我可不想在猶豫上耽誤時間,便說道:“我同意不笑長官的意見,突破裝逼、猖狂領兵把守的陣地,一路殺到老巢去。但是,我想我們應該有所針對,當然,我的意思是說殺進老巢之後要幹什麼,搶占什麼地方,要在那裡停留多長時間。行動之前若是不弄明白我說的這三個問題,就難免盲目化了,因為我确信危險往往都是盲目的頭腦制造出來的。”
“目的、地點和時間,”不笑贊成地點了點頭,“小勇夥伴的确說出了三個關鍵問題。我們殺入老巢的目的是為了懲罰老巢蟻對新巢的兩次侵略,同時,也是我們在無路可走狀況下的被迫選擇。至于時間,則要結合到老巢之後我們的處境而定,處境好就在那裡多攪動它們一會兒,處境不好就得想辦法殺到地面上去。論保存實力,地面、地下都是一個樣。就此,我還認為在肢體的活動自由得多的地面上更适合持武器作戰,選擇把那裡作為戰場在秋季尚未來臨之前也是可以的。那麼,殺進老巢後把什麼地方作為攻擊目标呢?我認為糧倉、牧場和養菌的洞穴最适合,在那些地方我們就地便能把後勤的問題解決掉。有道是隻有吃飽喝足了,戰鬥的精力才會旺盛嘛!”
“我同意。”不笑的話語輕松就打動了我,“立刻調整隊形。從後陣調過來一百隻持武器的的蟻加強前陣,開路先鋒必須足夠的銳利。”
“我同意小勇夥伴的意見。噢!帶樣,你還兼任新巢蟻軍的參謀長,那就趕快去下命令去吧!”。
不笑的話起到了統一思想的作用,而帶樣的命令下達的也足夠利索。幾乎沒有感覺到什麼過渡階段,我方戰陣前鋒的六百隻持武器蟻便集結到位,并全員進入戰鬥的狀态。速度加上隐蔽,這就是促成戰鬥突然性的必要條件組合,要讓戰鬥力弱于我們的敵蟻更顯軟弱,隐蔽意圖而後快速出擊是絕對必要的。如此的道理凡有點軍事素養的蟻都懂得,更何況在我們之中沒有誰不是戰場上的老面孔,所以,不用思考僅憑感覺就知道,在以少打多的前提下行動越突然取勝的概率就越高。當然,盡管突擊的方向已經确定下來,而我卻依舊認為新巢戰陣的後位的防護不能松懈,于是,在和不笑商量之後就主動承擔起了拖後壓陣的角色。
戰鬥打響了。我方戰陣先是虛晃一槍,以一般的速度向固化方面的敵蟻陣地發起攻擊,而後,突然掉頭朝裝逼和猖狂統帥的敵蟻防線閃速突進。這叫做用虛擊掩護實打,在敵蟻毫無準備的時候對之發動急攻,期待能取得超出預期的戰果。事實上,我們的這一聲東擊西的戰術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噢!我之所以選擇“一定”來修飾“效果”,則是因為在剛開始的時候敵蟻的确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它們個蟻的局部慌亂立刻引起整體蟻陣的潰敗,但是,在暫短的慌亂階段過去之後戰事的進展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敵蟻很快就克服了無序的狀态,随之,它們陣地的自我修固也就完成了。敵蟻陣地企穩的直接後果,便是使新巢摧枯拉朽一般的攻勢戛然而止。如此,我們不得不耐下心來跟敵蟻打陣地戰,在消滅敵蟻和被敵蟻消耗的過程中一步步地向前推進。
公正而論,裝逼、猖狂把隊伍組織得還真夠頑強的,面對新巢戰陣強勁的攻擊它們表現得很有韌勁。它們前一排的蟻剛被砍倒,後一排的蟻就緊跟着迎了上來,誓拼到底的意志展現得讓攻擊一方相信這絕非是裝裝樣子的表演。敵蟻的勇敢精神真的是上來了,然而,它們依舊是在以血肉之軀抵擋武裝起來的新巢蟻,卻不能改變争先赴死的悲哀宿命,所以,很難判斷它們的這種勇敢精神能夠持續上多久。無可奈何地說,敵蟻英勇的表現換來的是我方蟻的尊重,瞪大眼睛、卯足力氣、精神抖擻地向前沖,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更能體現對手高看的舉止、重視的行為和認認真真的态度呢。
幹活總有累的時候,殺蟻也是一種勞動,所以殺蟻的蟻必然會有體力不濟的生理反應。敵蟻若是照這種勢頭抵擋下去,新巢蟻能否突進老巢還真很難說。所以,敵方的抵抗越是拼命,我方的進攻也就越應該不惜力地奮勇向前,除了竭盡全力鏟除困難新巢真的是别無選擇。至于敵蟻的頑強是不是裝逼和猖狂有效領導的結果,我方很難對此下結論,然而,至少有一點能夠解釋它們此時表現出來的勇敢,這就是誓死保衛家園的決心。敵蟻應該普遍意識到我方戰陣攻擊的最終目标是老巢,所以,它們才能做到無動員而自覺地獻身——舍命抵抗新巢蟻的攻擊。不過,光靠勇氣行嗎?勇敢若是能夠決定戰争的勝負,還要什麼戰術、戰略,膽怯的一方屢戰屢敗應該是個無可置疑的定式。靠勇敢赢得個别戰術上的勝利,這樣的情況的确有道理為之做支撐;但是,要徹底取得戰略上的勝利,單靠勇敢精神就絕對不夠用了。不受智慧支配的舍生忘死,在短暫的時間階段内的确可被稱為是勇敢。然而,一旦延長其發揮功效的時間,那麼,它既非垂死掙紮、亡命抗拒也一定是莽撞或沖動,待剛猛的沖勁發揮完畢也隻能把自身的命運托付給對手了。
我方前陣由帶樣、倔強領着沖鋒,盡管夥伴們充分展示着自己高效的戰鬥力、無畏的向前意志,然而新巢戰陣的整體推進速度還是比預想的要慢上不少。可不能一直照這樣的狀态推進,否則,困在後有追兵前有堵截的局面之中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我方蟻需要清醒地認識到這麼一個事實——兩巢的戰鬥已進入到膠着狀态,若要對此作出改變,各方指揮員的臨陣調度指揮是至關重要的。
不笑行進在我方蟻陣的正中,在我拖于後方壓陣的前提下由它獨自指揮新巢戰陣作戰。不笑踩在兩隻體格健壯、身材厚實的工蟻的向上頂起的颚的面上,并且四腿蹬直、收縮兩前腿以使它的上半身盡量擡高,它這樣撐腿企身的意圖顯然在于拓寬自己的視域。不笑的兩眼緊盯着敵蟻陣地,而它腦殼裡裝着的思想機器也在飛速地轉動着。這一刻,不笑觀察到敵蟻的中軍的兵力要厚實得多,比較而言,其兩個側翼則又單薄得很。如此的狀況暴露出一個嚴重的問題,就是敵主要兵力都部署在了陣地的中央,其兩翼隻是象征性地投入了少許的兵力,說白了也就起到個裱糊或支撐門面的作用。不笑還觀察到敵中軍的蟻普遍是那種自覺自發的作戰态度,看不到它們的指揮、調度者,而其無足輕重的兩翼竟有兩隻氣定神閑的蟻坐鎮領導。——其實那兩個家夥都處于無所事事的狀态,因為沒有一隻新巢蟻向敵陣的側翼發動過攻擊,所以根本就用不着它倆喝令蟻去應戰。不笑也已經認出來,敵蟻陣地兩翼的指揮官分别是左翼的猖狂和右翼的裝逼,當中軍的老巢蟻都在拼死抵抗新巢蟻的攻擊的時候,那兩個家夥則懶散地趴在地上,各由一隻工蟻伺候着惬意地吮舐着(工蟻)送到眼前的白糖粒。見此情景,不笑緊蹙許久的面容松展開來,它立刻揮颚示意帶樣到它的身邊來一趟。
“帶樣夥伴,嘿嘿,我最不願幹的事情就是終止别蟻做其興緻正濃的事情,這就好比剛要抻長了喙去吮吸甜甜的糖塊,結果卻又被叫停而去幹别的事情一樣讓蟻掃興。”。不笑并沒有從兩隻工蟻的颚面上跳下來,隻是低頭瞥着帶樣歉意地聳了聳肩。“武器讓殺蟻變得簡單省力了,但是,我要說殺蟻也是一種勞動,而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不費體力的勞動。——噢!我的意思是說向着敵蟻多的地方砍殺純粹是在耽誤時間,到底——我們的目标是殺進老巢。為了改變眼下和敵蟻死磕而目标難逮的狀況,我們的蟻陣應該調整一下攻擊的方向。”
“往哪個方向打?”。帶樣目光果決,神色卻并不堅定地擡頭盯着不笑。“我想你不會讓隊伍掉頭,再次朝相反的方向發動攻擊吧!”
不笑面色沉穩地搖了搖頭,說:“不會!嘿嘿,絕對不會,我可不想徘徊不定而讓隊伍消耗于疲于奔命的狀态之中。虛的行為隻能實施一次,若是反複去做,不但會被敵蟻看破,而且可能還要成為我方的一個緻命缺陷。帶樣夥伴,我現在給你出一個二選一的題,敵蟻的兩個側翼分别由猖狂和裝逼坐鎮把守,而且兵力又都很薄弱。現在,我希望把進攻的重點放到敵陣的側翼,你說我們是選擇裝逼呀還是向猖狂一翼發動攻擊。”
“那是兩個菜鳥,選擇誰都一樣。不過平心而論裝逼要狡猾一些,而猖狂則有點轟轟烈烈的三闆斧的能耐。但是我堅信,若是它倆都看到了危險,為了保命肯定會不自覺地比試各自的逃竄本事。”帶樣不假思索的态度被鄙視裹挾着,“我真正看重的是能否将敵蟻一舉擊潰,如果改變攻擊的方向能夠實現上述目标,我當然贊成用擺拳替換直拳的戰術調整。”
“那就下命令去吧!”不笑掉頭看了看新巢戰陣的後防,“趁着固化這會兒逼的還不太緊,趕快下命令調整攻擊的方向。”
“你還沒有告訴我攻擊敵蟻的左翼還是右翼。不笑長官,我可不願看到新巢戰陣分成兩部分,各自攻擊敵蟻陣地一翼的情況。”
“你的智慧都凝凍起來了嗎?帶樣夥伴,參謀長可不是純粹的傳令官,你得有自由發揮的意識,若是究竟攻擊敵蟻哪一翼這樣的小事還需要我做決定,嘿嘿,遲早有一天我會累死在戰場或戰場之外的什麼地方。當然,從戰士的角度說,我的願望是讓自己戰死在疆場,而不是向蟻炫耀時說不怎麼光彩的所謂累死。”
“蟻都死了,還能炫耀嗎?”
帶樣的話問的不笑有些尴尬,但是很快後者就完成了它的自圓其說。
“當然能炫耀啦!”不笑說道:“不管什麼活物,死了之後都會變成鬼魂。我不知道供鬼魂活動的世界是什麼樣子,但是我明明白白地認為凡是世界就少不了虛榮心。當衆多的鬼魂碰到一起閑聊的時候總得有話說吧,想把一根鴻毛吹上天最起碼也得吐一口氣,而這‘一口氣’即為内容。我認為像‘一口氣’之類的内容是空穴來風的最大克星,若把它說成是八級大風的确誇張了,但也并非毫無根據,隻是虛榮心的一種溫和的表現形式罷了。對于初來混世界的鬼魂來而言需要用虛榮心式的言語為自己開路,這就像看家的狗見了陌生的活物先叫上幾聲為自己壯壯膽的做法一樣。當然,玩虛榮心也要講原則,這就是拿最起碼的一點點的根據做内容,因為,沒有内容牛皮可是吹不起來的。沒見過蝴蝶就說蝴蝶的翅膀很美麗,這真它X的難以想象,鬼才相信說那鬼話的蟻的形容為真呢!——噢!嘿嘿,鬼也不見得會相信,因為鬼也是不相信鬼話的。啊——趕快!帶樣夥伴,你趕快去下命令讓我方戰陣轉向攻擊敵蟻的側翼,因為,這會兒我已經看到小勇指揮的新巢戰陣的後防正在拼力打擊尾随追擊的敵蟻。尾巴若是被拽住,那麼,長着鋒利牙齒的嘴巴就隻能呆在原地,面目猙獰卻又無可奈何地胡亂張張合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