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
狂風大作。
檐下的紅燈籠搖搖欲墜,被風卷起的金筆紅底雙喜字嘩啦一聲拍到柱子上,掙紮了片刻後,又被身不由已地吹走。
整個王府張燈結彩,喜氣洋洋,連路過的乞丐都能讨得一頓飽飯,唯獨喜房内的兩個人劍拔弩張,半點不見喜氣。
哦不,準确來說,劍拔弩張的隻有喜床上被捆死的半裸哥兒,另一位剛從病中蘇醒的新郎官臉色蒼白,神情無辜,正捧着熱茶,小心翼翼地啜飲。
柳元洵心虛地望天望地,極力想忽視落在他身上的刀剮一樣的視線,很想像三天前一樣吐血昏迷,諸事不理。
可他已經昏過一次了,再昏怕是不頂用。
這親,他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可這洞房……
柳元洵悄悄瞄向床上的哥兒,觸眼便是白皙的肌膚和将人捆死的麻繩,粗粝的繩結足有拇指粗,呈龜甲狀,緊緊束縛着哥兒的身軀。
打結的人想必是宮裡慣愛玩弄人的老太監,每一個繩結都極富情趣,如果忽略床上的人幾欲吃人的視線,這畫面倒是稱得上香豔。
柳元洵的視線剛落過去,床上的人就像尾被甩上岸的魚一樣瘋狂掙紮,粗糙的麻繩拉扯着肌膚,不過片刻便劃出數道觸目驚心的紅痕。
“哎,别呀……”柳元洵急忙起身,剛要勸阻,擡眼就對上鋒利如刀的視線,猩紅的眼眸像是沾了血,其中的恨意與戾氣吓得柳元洵心悸。
他不敢看,也不敢往前,隻好坐回原位,側着身體避開眼神,輕聲道:“我不過去,你也别動了……”
床上的哥兒非但不聽,反而掙紮得越發厲害,龜甲縛本就是極為色I情的捆法,不掙紮還好,稍稍一動便像是刻意賣弄。
那哥兒很快也意識到了掙紮的後果,強忍着恨意不動了,勾魂攝魄的妖異面容幾近扭曲,視線裡的憤怒幾乎要将柳元洵燒穿。
柳元洵躲都不知道上哪躲,捧着瓷杯的手抖得厲害,杯中水晃起又潑落,将描金繡羽的喜服暈濕一大片。
他捧着杯子欲哭無淚,可麻煩事隻是剛開始。
三天前,聖上忽然下旨賜婚,恰逢他體虛受寒,宣旨的公公話音剛落,他連接旨的力氣都沒有,兩眼一黑就昏了過去。
再醒來,婚服已經上了身,來不及拒絕的哥兒也已經被緊縛全身、扒去上衣,塞到了他床上。
要單是這樣倒也罷了,不過一樁婚事,他将人娶進門,總不至于虧待了他,相安無事地養着就是了。
可壞就壞在這哥兒被喂了藥。
婚是聖上賜的,下藥自然也是聖上的命令,走到這一步,顯然是無可轉圜了。
柳元洵忍不住閉目祈禱:堅持住,堅持住……
忍到明天日出,他就可以叫太醫了。
可床上的哥兒卻和他的意願背道而馳,不知是不是掙紮的動作催發了藥性,香案的喜燭不過跳了兩跳,榻上之人的呼吸聲便越發急促了。
顧蓮沼吃力地喘息着,被軟布塞住的口腔裡溢出點撩人而難耐的尾音,修長有力的大腿也開始厮磨……
當他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後,當即就想咬舌,想借痛意來保持清明,可口中的軟布塞得太緊,他連牙關都動彈不得。
“你……你再忍忍,”柳元洵小聲安撫,“等明早我就叫太醫。”
顧蓮沼壓根不吃他這套,刀子一樣的眼神刮在柳元洵身上,駭得他顫了兩顫。柳元洵有個毛病,一緊張就喜歡說話,一說話就容易說錯話,嘴唇嗫喏兩下,氣得顧蓮沼又開始掙紮。
“你不願意嫁我,我也不想娶你啊。”柳元洵咽了下口水,繼續勸:“你傷了我,你也是要死的,但你要是乖一點,我們兩個都好過,不如今夜你先忍忍,明早我就去安排你的院子,你就當搬了個家。不是我自吹,王府的景緻可是有小江南的别稱,住這裡可比住在诏獄好多了,你……”
他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話裡有引人誤會的暗示,仍在盡心盡力地和理智喪失大半的人講道理。
可床上的人已經聽不進去了,那雙如寒風般淩冽的眸漸漸渙散,藥力侵蝕了他的神智,全身的髒器似乎都被火灼燒,空氣越來越稀薄,一身挺拔的傲骨都被化成了繞指柔的春水。
呼吸聲越來越重,可被下了藥的人卻生生忍着,意識都沒了,還是不肯發出邀請般的呻I吟。
“七爺,容老奴多句嘴,”屋外狂風如嘯,摻了内力的聲音卻沉穩如鐘,字字清晰地響在柳元洵耳邊。
柳元洵顫了一下,下意識望向門外。
那老太監又說道:“這世間,就沒有陛下做不成的事,與天作對,不過一死一傷,您何苦呢。”
柳元洵僵住了,無力感湧上心頭,他端着手裡涼透了的茶水,怔了又怔,終于還是放下了瓷杯,小聲道:“我知道了,謝馮公公提點。”
馮元站在院子裡,距離檐下足有八尺,嘴唇沒動,聲音卻很清晰,是用内力傳得音,“老奴當不得您的謝。您是主子,我是奴才,我們做奴才的,隻要聖上如意,七爺如意,便是死也心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