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便是元遙的小姑,是元正行與元青弘一母同胞的妹妹,如今的立平長公主殿下。
楊儀舒冷聲笑了笑:“剛剛怎麼不見她們對公主行禮?現在倒是挺上趕着。”
元遙知她是為自己抱不平,釋然道:“我這公主的名頭虛得很,她們不願對我行禮也實屬正常。”
楊儀舒看着她的樣子輕歎口氣,無奈道:“公主這些年受苦了。”
撫慰似的拍拍她的手背,元遙溫笑着不再言語,
“皇姑母,你可算來了,月兒盼你許久了。”元歆月蹦蹦跳跳地挽上元聽夏的胳膊,語氣天真地撒着嬌。
元聽夏莞爾一笑:“多日未見,月兒越來越漂亮了。”
她說着話,眼神卻若有似無地往元遙這邊瞟。
“見過姑姑。”元遙知她是看見自己了,遂上前一步行禮。
元聽夏不着痕迹地将手臂掙開,向前幾步溫聲道:“夭夭最近可還好?在忻城聽聞你成親的消息,本宮還震驚了好一會兒。”
當初二人親事定得急,元聽夏恰不在京中,就連賀禮都是差人送來的。
“謝姑姑挂念,我與夫君都還安好。”
元歆月聽聞這話,不屑地切了一聲:“安好什麼啊,尋川哥哥因為你受了這麼嚴重的傷,你還有心思來這?”
楊儀舒不知她是如何這般理直氣壯的,氣息都不穩了,元遙拍拍她的手臂,道:
“我夫君傷勢早有所好轉,不勞旁人擔憂,況且論起是非,早日查清兇手水落石出,才是給我夫君最好的交代不是嗎?”
元歆月這時才意識到她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本來其他人對此事一無所知,她這樣說完,反倒是引人遐想,所以盡管元遙話裡有話,讓她氣得不輕,她也隻能暫時咽下這口氣,不再多言語。
見這兩人間的氣氛有異,别的夫人小姐也都識趣地打起圓場,片刻不到,便有下人來請衆人入席,這事兒就算是過去了。
去往宴廳的路上,楊儀舒仍是忿忿難平,最終也隻能化為一聲歎息,元遙倒是習慣了,沒什麼情緒,還有心思不停朝門外張望。
楊儀舒好奇地問她在看些什麼,後者帶着調笑地回道:
“我想瞧瞧周雙山來了沒有,姑姑離京這麼久,好不容易回來,他不得寸步不離?”
楊儀舒了然,也笑了下:“今日都是女眷,他來做什麼。”
周雙山實為大燕西南屬國澍國的皇子,五歲時以質子身份被送來大燕,元聽夏那時剛剛及笄,見他瘦小心生憐惜,便将其接到了長公主府。
直到前些年澎國為大燕所滅,周雙山因滅澎有功,為元青弘授爵,獨立門戶,才與元聽夏分開。
說起來,幾人當中元遙最早認識的,就是周雙山,他那副躲在元聽夏屁股後面怯生生的模樣,她仍是記憶猶新。
入了席,先由東道主程夫人緻了幾句詞,又說了午後的各種安排,大體是些閑娛遊戲,有對詩、投壺、詠歌、比琴等,均在後院舉行。
席上,元歆月一直同一名女子相談甚歡,二人時不時将目光投向元遙,帶有明顯的不屑神情。
元遙并非察覺不到,那名女子她也熟識,是西青王的女兒——青蕪郡主,元媛。
她盡力不去在乎那二人,而是将注意全然放在對面的元聽夏身上。
用過午膳,衆人陸續離場,準備去往後山,元遙也與楊儀舒相伴一同前去,正要走時,隻覺身子一重,随即淡雅的馨香将她包裹。
“姑姑,你怎麼了?”是元聽夏靠在了她的肩頭。
元聽夏身子軟得很,仿佛沒有元遙的攙扶就會摔倒在地似的,這動靜也引來了其他人的注意,場面一時變得有些令人無措起來。
程夫人夫人聞聲來到二人面前,擔憂萬分命令着下人:“快,快叫大夫來—”
話還未說完,就被元聽夏出聲阻攔:“不必,本宮無事。”
她借着元遙的力量慢慢直起身:“本宮就是前幾日舟車勞頓累着了,今日又在馬車上颠了半天,這會兒頭有點疼,讓本宮找個地方歇歇就好,用不着大驚小怪。”
“這……”程夫人有些顧慮,看樣子是怕元聽夏在她這兒真出了什麼毛病,但元聽夏要是自己說沒什麼事,她也不好硬強着讓人看大夫。
“那妾身帶您去客房歇息。”
“我陪姑姑一起吧!”元歆月面露緊張,上前攙扶住元聽夏另一側胳膊。
元聽夏不動聲色加重攤在元遙身上的力度,一手扶着額頭,無力道:
“月兒最聰慧大方,得替姑姑把持着宗室顔面,讓阿夭陪我歇息就好。”
元遙知悉元聽夏的意圖,朝衆人颔了颔首,意思明确。
這所别院地處京郊,比城裡一般的府邸大了不少,一衆人護送着元聽夏到了最近的客房,在百般關懷後終于離去,隻留了元遙陪她。
“姑姑睡一會兒吧,有我在這兒呢。”
元聽夏懶懶地靠在床沿,半阖雙目:“夭夭今日可是來答複姑姑的?”
元遙迎上她慢慢睜開的雙眼,那雙眼睛裡透着沉靜、從容以及若隐若現的笑意,哪還有身體抱恙的模樣?
“涼西一事還不夠讓夭夭信我?”
元遙默然,因涼西流民,災荒的契機,半年以前元遙等人就在籌備起義,派人山高路遠運糧過去,既為赈災,又為鼓動民心,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先得民心再一舉奪權。
涼西三鎮處西北邊陲,亦是西北三州交界之處,險要非常,占據此處囤積兵力方能震懾周邊州府,時機一到,前方舉兵伐京,後方能沒有後顧之憂。
而在前期籌備時,元聽夏曾助過他們一臂之力。
“那姑姑又如何信得過我?”
六月初四那日,元聽夏以得了一批蜀錦為由叫了元遙去她府上,元遙本未曾多想,不料對方開門見山,向其表明了欲要合作之意,直到那時元遙才知道元聽夏竟也早有異心,意圖奪權篡位。
“夭夭所指為何?是指你們那些人的能力,還是争權奪利的決心?”
元聽夏彎了彎唇:“若說能力,後生可畏,再有邊大人他們這群老骥伏枥的賢臣良将輔佐,我自然信得過。”
“若說決心……”元聽夏停頓片刻,語氣放得柔緩了些,“殺父之仇,夭夭怎能不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