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遙遲疑了下,錯開與他交彙的視線,答道:
“五年前。”
段淮的氣息更重了些,聲音也變得沙啞:“……怎麼不寫信告訴我?”
正是元遙與他斷絕來往那年。
“這也不是多大的事,不值當的讓你在北境還跟着擔心。”
段淮一寸一寸地打量着她的神情,妄圖找到哪怕極微小的波動。
但始終未能如願,元遙沒流露出任何情緒,她隻在平靜地叙述。
這一瞬,段淮有些窒息。
“都過去了,”元遙見他還在盯着自己,溫聲道:
“今天他就是借酒耍耍瘋,平日裡不敢的。”
說完她還想故作輕松地擺擺手,沒動時還好,這剛動一下,她就察覺到了異樣,身下猝不及防被一股熱流侵擾。
元遙心道不好,僵着身子不敢再動。
緊接着她想起來自己還穿着段淮的衣服,心存僥幸地趕緊起身,隻盼着冬日裡衣裳厚,還未沾染到。
哪知一個颠簸,元遙便失了重心,不可控地朝一旁倒去。
好在段淮及時扶住了她腰側。
元遙抵在他肩膀的雙手還沒撐穩,就見自己散亂的發絲綢緞似的滑落到了他的臉側頸間。
她聽到面前人呼吸一促。
便不敢再看他的反應,慌忙就要拉開距離,但又顧忌着他的衣裳,不敢輕舉妄動,一時陷入進退兩難之地。
而段淮也滞住了似的,半晌沒有動作。
元遙用力咬了下唇,避着他的目光道:
“段淮。”
“嗯。”身下的人低聲應她,眼底的暗湧被盡力克制着。
元遙感到了他說話時胸腔的震顫,蜷了蜷手指,艱難地說出接下來的話:
“我好像來月事了。”
*
事發突然,幸而一行人所在的地方離山腳的新安鎮不遠,于是臨時改道,打算到駐在那處的民遞鋪落腳。
新安民遞鋪是京畿内除京城總鋪外最早修建起來的,負責承接遞送京郊至雍州的貨物。
鋪裡的夥計見到元遙等人時都是又驚又喜,算起來,她上回過來已經是半年以前。
商枝到客房時,元遙還在屋裡頭換衣裳,她在門外等了一會,直到馨兒二人出來:
“商管事,公主喊您進去。”
商枝應了聲,朝她笑笑以示友善,随後進了屋。
馨兒見商枝的背影消失才敢長舒口氣。
面對這個比她們公主大不了幾歲的女子,她總會不自覺地發怵,隻因這人好端端的臉上,偏有兩條巴掌長的傷疤盤踞,每每看見都使人心悸。
裡頭,元遙聽見門扇開合的動靜,放下手中的湯婆子,想要站起身來。
商枝見狀快步上前,拉過元遙的手,與她一同坐在了床邊。
“公主感覺怎麼樣?”
元遙捏了捏她的掌心,道:
“不是很疼,隻有些墜得慌。”
商枝眼中的擔憂淡了幾分,先将被擱到一旁的湯婆子揣回元遙懷裡,又擡手捋了捋她的碎發,目光不斷在她臉上流轉。
少傾,她眼角一彎,帶着笑意道:
“這些日子不見,公主氣色愈發好了。”
元遙前些年太過于清瘦,瞧起來虛弱得很,好像碰一下就能折斷似的。
商枝也記得魯嬷嬷曾說,元遙幼時并不瘦,雖然生得不比其他孩子矮,但臉圓身子圓,摸起來總是肉乎乎的。
前半年她還是老樣子,今日一見,竟是圓潤了些許。
“公主成親得太過突然,鋪裡大家都擔心得不行,李嬸和惠秋念叨好幾回,說怕别是個五大三粗、不修邊幅的糙漢子,配不上天仙似的公主。”
“後來大家知道驸馬是個大将軍,胡豆娘還說,他長年打仗,訓兵訓慣了,對公主動粗怎麼辦。”
商枝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元遙一字不落地聽着,心裡就像落了場春雨似的。
商枝說完這些,停頓了片刻,略微複雜之色染上了原本輕快的眼角。
元遙看得出,她在斟酌,也猜得到她想說什麼。
商枝知道她與段淮發生過什麼。
元遙:“段淮有所察覺了。”
望着商枝的表情,她繼續道:
“前些日子出了點事,他大概查到了我與皇宮那頭不和,至于其他的查到多少……還不好說。”
“公主仍是不打算告訴他嗎?”
元遙肩膀似是繃直了一瞬,而後攏了攏裹在身上的絨毯,正色道:
“我不清楚他的立場如何,事到如今,我們賭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