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前一後到了梅園。
“段淮怎麼沒來接你?”元媛在梅樹下停住腳步。
元遙與她還有些距離,仍然跟着止步。
“他有事在身。”
元媛示意身旁的侍女退下,不動聲色瞧向元遙。
片刻,元遙也屏退了下人,凝視着對方道:
“郡主有話不妨直說。”
“你如今也是找着靠山了,”元媛沒理會她的稱謂,擡手折下段梅枝:
“盡管段淮入贅皇家失了仕途,可段氏為吳中世家之首,又是簪纓世家,根基尚在,總得顧忌幾分。就連找你說幾句話,都得瞧他的臉色,若是放在以前……”
元媛察覺到了話中的不妥,遂沒再往下說,而是話鋒一轉:
“我找你……是為了賀金的事。”
她眼神似有躲閃:
“想必你也聽說了,賀金他為人所害,現在正昏迷不醒,宮裡的太醫瞧了個遍也是無濟于事。”
“前些日子,太醫令林大人暗裡告知,先前的虞太醫曾專攻腦疾失魂之症,而其子虞恒繼承父學。”
元遙未有動作,靜靜看着對方。
“我想請你……讓那位虞大夫替賀金診治。”
從元媛提及賀金開始,元遙便猜出了她的來意。虞恒是公主府的府醫,除了不定時外出義診,并不接外診。
虞太醫出事後,虞恒隻低調行醫,未曾嶄露頭角。想來是賀金傷勢之棘手,太醫院的人實在無計可施,才想到了早就不在杏林視野中的虞恒。
“賀金的生死與我無關。”元遙深吸一口氣,拼力維持平靜,“我不會救他。”
元媛上前一步,好似在斟酌:“你若是因當年的事……”
像是心虛,元媛不自然别開頭:
“都過去多久了,我也早就想清楚了,那事也不能全然怪你,再說你也得了教訓……事到如今,便讓它過去吧。不管怎麼說,賀金都算是你姐夫,你該救他。”
凄然升騰至胸腔,元遙認命地笑了笑,這一瞬,她不知自己在期望什麼。
像是耗盡了氣力,她疲憊道:“我從未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從始至終,都是賀金在欺辱我。你說我得了教訓,也不算有錯……”
元遙拂下元媛拽着她衣袖的手,一字一句說:
“此事給我最大的教訓,那便是為人不該太過軟弱,也不該……太顧念舊情。”
元媛見她要走,還要負隅頑抗:“元遙——”
奈何元遙沒再回頭看她一眼,恰巧桃園進了旁人,元媛隻好作罷,不再糾纏。
宮城上空的濃雲愈發下沉,明明日尚未落,而天色之晦暗,使人心中發懼。
“公主回來了,廚房剛煲了魚羹。”
禾兒見元遙回來,笑意滿滿迎上前,剛要叽叽喳喳說些什麼,被馨兒一個眼神阻止,茫然望向元遙,這才發現元遙臉色白得吓人,有些無措道:
“……公主怎麼了?”
“沒什麼,先溫着,我歇一會再吃。”元遙拍拍她的手背,随後強撐着往屋裡頭走。
馨兒上前攙扶,卻見元遙擺了擺手,示意其不用跟來。
“殿下,”守在院裡的聞風也瞧出了元遙的異常,“您沒事吧。”
元遙搖搖頭,方要邁上台階,忽而駐足:“你可知……你們主子何時歸來?”
聞風言語躊躇,躬身回禀:“屬下不知,但主子記挂着殿下,不會離開太久。”
元遙垂眸片刻,沒再多問,隻點了下頭,而後推開房門。
未到點燈的時辰,又因天色的緣故,屋裡頭暗得很。
元遙邁進屋内,背身掩上門扇,沒等關嚴實,人便跌坐在地。
昏暗的房内一片寂靜,隻聽得到她自己的氣息聲。
她狠狠咬着虎口,試圖抑制住即将洶湧而來的情緒,然而無濟于事,往事的回憶鋪天蓋地仍然将她吞噬殆盡。
她恨自己從前的軟弱無能,也恨自己不夠麻木不仁,事到如今還會為那些事影響心緒。
直到嘗到血的鹹腥,元遙才舍得松口,試圖延緩呼吸,來平複心緒。誰知卻适得其反,氣息越來越急促,連喘了好一會兒都不見緩和。
擔心氣喘症複發,元遙不得不起身,跌跌撞撞地取出妝奁下層的瓷瓶,沒有絲毫猶豫地吞下瓶中的藥丸。
她扶着桌角坐下,摸索着解下腰間的衣帶,直到将小衣松開,才覺得順暢些,又按壓了會兒胸前的檀中穴,才算緩了過來。
這毛病是在那場火裡害下的,當初她為商枝所救,雖性命得救,但卻因在火中滞留太久,吸入濃煙甚多,氣道受損,留了氣喘的毛病。
最為嚴重的時候,遇冷遇熱,亦或是跑跳,都能促使疾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