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的情人節有點擠（一）

一場自發的煙火盛會在零點達到頂峰，時空正式邁入新的一年。之後，煙火逐漸變小，廣場上的人陸陸續續散開，各自回家休息。

蘇溪和路加打不到車，沿着街邊往學校走。

路上，蘇溪問路加剛剛到底去了哪裡，為什麼一直不接電話，又為什麼大過年的要一個人離家出走。

路加沉吟半晌，整理了一下思緒，終于開口解釋道：“小溪，自從我媽走了以後，我一直都很怕過年。現在已經過了零點，是初一了，今天是我媽媽的忌日。”

原本以為路加又是在飯桌上和陸國源聊起來她們兩個的事，惹得陸國源不開心，蘇溪心裡有些責怪路加魯莽。卻沒想到真正的原因是這樣，蘇溪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堵着，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路加說：“我剛剛去了母親的墳前掃墓，想跟她說說話。本來想今年帶你一起去，可你去了宗建明那裡，我就一個人去了。”

兩個人順着街邊一路走一路聊着，街邊一顆樹上挂着的彩燈有些壞了，一直閃啊閃的，晃的路加眼睛有些難受。

路加伸出手揉了揉，手背上一片濕潤。

“你媽媽......是怎麼去世的？”知道路加心裡難受，蘇溪本不想惹她難過，可是有些情緒發洩出來比憋在心裡要好。蘇溪深谙這個道理，索性問的直接，她也想多了解一些路加的過去。

“心梗。被我氣的！”

“被你氣的？！”蘇溪心裡詫異。

路加點點頭：“那年我剛剛成年不久，意識到自己取向和别人不太一樣，心裡害怕，整天悶悶不樂的。我媽看出我那時候不太對勁，來跟我談心。我媽媽她很開明，我跟她說了自己的取向，她一開始有些想不通，但是過了幾天她忽然跟我說隻要是我喜歡的人，是男是女都好，她不會反對。”

“阿姨她......接受了？”

“恩，算是接受了吧。”路加說着，神情有些落寞。“我媽擔心我爸接受不了，讓我先瞞着他，想等我考上大學再慢慢跟他透露。那年快過年的時候，有親戚來家裡聊天串門，說起來我馬上就要上大學了，等到了大學讓我趕快找個男朋友帶回來，好讓家裡人安心之類的話。原本那些話就是客套幾句，我媽也沒往心裡去。後來他們走了，我媽還勸我不要在意們的話，将來找個漂亮的女朋友帶回家，她也很喜歡。”

蘇溪捏了捏路加的手：“阿姨她......很開明。”

路加說：“是啊，我媽她很開明。可是......我爸就是那個時候回家的。”

蘇溪頓時變了臉色：“他聽見你和你媽媽的對話了？”

“不光是他。他回家的時候在樓下遇見另一波來串門拜年的親戚，領着人進家門，都聽見了。”

路加說完，看向路邊上有人剛剛放完煙花，燃燒過得紙殼擺了一地，有幾個紙殼上還有殘留的白煙冒着尚未消散的熱氣。

蘇溪順着路加的視線看過去，那堆紙殼上還冒着星星點點的火光，被風這麼一吹，火星飄散了好遠。蘇溪覺得不安全，走過去用腳踩了踩，徹底踩滅了，才把那些燃過的煙花殼子一起踢到垃圾桶邊上，等着幾個小時以後環衛工人過來清掃。

“那他們......不是，你爸他......”蘇溪想了半天，不知道應該問些什麼。那天的場景，無異于公開處刑，對路加是，對陸國源更是。蘇溪用腳趾想都能知道，那種場景甚至用“慘烈”兩個字都不足以形容。

“我爸他當然接受不了。而且當着那麼多親戚朋友的面，他面子上更挂不住，當時就把人遣走了，回來逼問我媽那些話是什麼意思。我媽想替我遮掩，可我實在太讨厭我爸說起同性戀眼裡那種惡心的表情，心一橫就跟我爸攤牌了。我說自己喜歡女生，天生的，他要是不能接受就當沒我這個閨女。我爸急了，想拿東西打我，以為打我一頓我就能改。可是這種事，哪是挨打就能好的。”路加笑了一下，笑容裡有些苦澀。

“......那天之後，我爸就一直說單位裡工作忙走不開，好幾天沒有沒回家。有幾次我聽見我媽在電話裡和他吵架，說他古闆，不通人情。他在電話裡大吼，說我給他丢人，我隔着電話都聽得清清楚楚。三十那天晚上，原本我媽跟我爸已經商量好了，三個人在家過，好好聊聊這件事。可是那時候，我跟我爸幾乎是水火不容的狀态，他回來後我們聊了沒幾句就急了，掀了桌子，說他接受不了有個變态女兒。之後有同事給他打電話，說單位有急事讓他去一趟，他穿上衣服就走了。我媽就是那個時候出的意外......”

“當天晚上救護車來的很急，那時候我媽在搶救，我在門外一直給我爸打電話，可是打了好幾次電話剛撥通就挂斷了，後來我爸直接關機了。初一那天早上，我媽醒了一陣，說想見我爸最後一面。我哭着給他打電話，好不容易接通了，他說他工作忙趕不回來。沒等到下午，我媽就走了，臨走之前也沒見到我爸最後一面。”

路加拉着蘇溪的手說着自己的過往，一路回了寝室。

兩個人走了一路，身上都是冷風，屋子裡熱氣十足，蘇溪擔心一冷一熱的溫差太大容易生病，于是去廚房裡燒了熱水讓路加喝了暖暖身子。

這會過了大半夜，又說了那麼多話，兩個人都有些餓了，幸好臨出門之前包了餃子，蘇溪拿出來放在鍋裡煮熟端出來擺了滿滿一桌，倒是有了年味兒。

路加找出那瓶兩人說好一起過年喝的紅酒，問蘇溪要不要一起。蘇溪想了想，拿起來到廚房煮了一鍋熱紅酒。

紅酒裡加了一些水果，還有桂皮、丁香、香茅之類的香料，煮出來暖烘烘的透着熱氣，果汁的味道滲進紅酒裡，煮沸的紅酒蒸發掉了部分酒精少了很多苦澀，多了一絲酸甜。路加嘗了嘗，一股暖意順着喉嚨流進胃裡，身上頓時緩和了不少。

傳統的餃子配上充滿異域風情的熱紅酒，今年的新年顯得格外不同。是真的“新”年啊！

路加想着，将杯子裡的熱紅酒一飲而盡。

直到一瓶熱紅酒喝完，蘇溪都沒想好要用什麼話安慰路加。她隻是靜靜地坐在一邊陪着她，看她一口一口飲盡杯子裡的鮮紅的液體，液體順着血液迅速流向全身，绯紅映上臉頰，路加的眼睛有些迷離。

蘇溪想了想，喝掉了杯子裡的最後一口酒，看見初升的太陽在天邊遠遠地露出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