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杉林的深處有一條從山脈延綿下來的小溪,尚未冰凍。
匆忙流淌的溪水中,一塊塊黑鐵般的岩石匍匐在溪底,時不時混合着碎裂的冰塊墜入水中“呵嚓呵嚓。”的催促聲,就好像一顆顆飽含冤屈的頭顱在此訴苦。
為什麼會在這裡?
她的思緒瘋狂的跳躍,她想要停下,可是腰下的腿仿佛失去了自主意識,緩慢的前行。
朝着更深處去找尋,她四處張望,可是這裡除了冷杉,便是石頭。
我在找什麼?她不停的質問自己。
“橙子。”空靈的聲音從冷杉樹尖上傳來。
“江橙子。”這一次,聲音又是從被白雪覆蓋的石縫裡傳來。
“橙子。”聲音從湧動的溪底傳來。
這個聲音無處不在,在空氣裡,在溪水裡,在雪地裡,就在被白雪埋葬的泥土裡。
她加快了自己行走的腳步,最後瘋狂的奔跑。
跑到聲音的源頭,“撲通”一聲跪在雪地上。
“你是誰?”
江橙子一遍質問,一遍拼命的扒拉着土地,她從不畏懼,就隻想要一個答案。
松軟的雪花融化在指尖,冰涼刺骨的雪水從指甲蓋裡鑽了進去,漸漸地疼痛掩蓋了冷冽的觸感,僵硬麻木的雙手已經毫無知覺的重複挖掘的動作。
無盡的寒意襲擊了她的五髒六腑,沒有痛感,有的隻是絲絲靈魂被抽離的窒息,一點,一點的,漫天風雪裡。
這種無助感,她體會過許多次,也掙紮過無數次,她從不會為此妥協,可是這次她一頭栽倒在她為自己刨的坑裡。
雪還在下,悄無聲息。
是冷杉欺騙了她意識,還是溪水蠱惑了她神志,她不知道土地的深處從來就沒有聲音,土地的深處隻會有泥土。
一片又一片的雪飄落在她身上,一層又一層的白紗掩蓋了她的蹤迹。
她将自己埋沒在這片冷杉林中,就像鳥飛過天空,雪落在雪上,無迹可尋。
黑的發灰的泥土,混伴着大小不一的石子顆粒,和永無休止的植被腐爛的沼氣一寸一寸的鑽入她的顱腔。
絕望又孤獨,冰冷又刺痛。
就在她感覺得自己快要被這股氣息憋的窒息的時候,猛的一股力量拽住她的後領,将她抽離了出來。
她喘着粗氣看着自己的手,原本因為刨坑的而泥濘不堪的雙手幹淨無暇,不知道什麼時候中指上多了一枚金色的素戒,素戒并沒有因為泥土的沾染而褪去輝煌。
她注視着自己呼出的熱氣,生命的鮮活感,重臨于心。
倏然間,眼前的時空開始扭曲,樹幹折斷,溪水倒流,雪山崩塌,大地反轉。
在回過神來的時候江橙子發現自己已經坐在了電競椅上。
她看着前方各種面孔的人,藍白色的隊旗在人群中揮舞,鮮紅的國旗緊随其後。
現場仿若雷鳴的歡呼聲,咆哮聲,解說激昂的話語,誇張的肢體比劃,一時間無數種聲音湧入她的耳中。
她眼神落回身前,長方形的電腦桌上白色扇葉的冷卻風機在急速的旋轉,明亮的藍白色炫光,層層遞進從主機中忽閃而出。
她拿起桌前的黑色耳麥來,歪了下頭,熟練的戴上。柔軟的海綿壓實着她的耳廓,她能清楚的聽見斬殺英雄的特效聲。
她用右手挪動着鼠标絲滑的在鼠标墊上移動,清脆的點擊聲,“嗒嗒嗒。”滾動調整視覺效果的滾輪,遊戲畫面随之放大,縮小。
她很快的投入到了專注的狀态中,飛速滾動着鍵盤,機械鍵盤輪軸的聲音,沉悶且真實。
而這種冰冷的機械聲,卻讓她覺得踏實。
可沒過多久電腦屏幕上畫面快速拖動,随着一聲水晶基地的爆炸聲後,巨大的紅色失敗圖标在屏幕上浮現。
失落感再次湧上了江橙子的心頭,為什麼?為什麼?
這時候,她才發覺坐在自己身旁的蘇宇墨。他面無表情的摘下了耳機,并沒有朝自己這裡看過來,而是頭也不回的朝後台走去。
江橙子站起身來,想要去喊出他,卻發現自己喊不出聲音。她伸手去抓蘇宇墨的衣角,可是抓空了。
她聽見所有人都在歡呼,可是沒有人懂得她的悲傷和難受。
沒有人懂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了的感覺。
沒有人懂,二人所有的一切崩塌于一場夢境,無人生還。
從前那個陽光爽朗的大男孩死在那一年的聖誕節。
從前那個清冷厭世卻滿懷熱血的女孩,死于一場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