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還是覺得渾身酸軟無力,喉嚨也還有些痛,但至少擺脫了病熱的折磨,感覺精神好了許多,甚至有了些吃飯的食欲,想吃點什麼。
一說到吃飯這件事,謝靈扭頭看向對方,果然是一臉憔悴,無端端有些生氣:“你該不會一直守在我這兒,連一頓飯都沒吃吧?”
路德維希竟有些心虛,像個不好好吃飯被老師抓包了的小朋友,倔強地嘟囔了一句“我不餓”。
真的不餓嗎?謝靈狐疑地打量着對方,氣色看起來不太好,雖然本來也沒什麼氣色。
不過,原來路德維希真的一直在這裡守着他,半夢半醒時感覺自己像抱了個冰塊似的,又舒服又涼快,由此看來并不是錯覺,他大抵是抱着一隻冰冷的吸血鬼。
謝靈登時明白了剛剛對方口中的“物理降溫”的背後含義,蒼白的臉上頓時有了血色。
“我得先去吃點東西。”
謝靈掀開被子,正要邁腿下床,沒成想自己的腿被什麼東西給絆住了,半邊身子一下子從床上滑了下去,幾乎是倒挂着。
他的腿被勒得生疼,幸好路德維希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從地上撈了起來,否則他懷疑自己的腿可能被勒斷。
“謝靈,你沒事吧?”對方神色緊張,有些自責,“抱歉。”
“沒事沒事。”
謝靈卻沒明白對方在為什麼而道歉,正困惑着,卻見他拉開了被子,“罪魁禍首”顯露無疑——路德維希腳上的鎖鍊正纏繞着謝靈的腿,鎖鍊帶着謝靈的體溫,還是溫熱的。
路德維希眉頭緊鎖,小心地解開繞在謝靈腿上的鎖鍊。
對方的手很涼,觸碰到謝靈的皮膚時,他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路德維希手一頓,又一次低聲說了句“抱歉”,字句間夾雜着無法言喻的情緒,像是自責,又像是失落,透着莫名的遺憾。
然而謝靈卻并未察覺到這些,他聽着鎖鍊的磕碰聲,腦海裡零碎的記憶終于拼湊出了完整的畫面。
他抱着路德維希,窩在他的懷裡,一直在哭。汗水混着淚水打濕了對方的衣襟,他的聲音帶着哭腔,可憐得令人心疼,乞求着說:“别走……别離開我……”
“Shelling, I won’t go, I won’t leave you.”
(謝靈,我不會走,也不會離開。)
“Don’t cry, I’m here, just stay with you, all day, and… every day.”
(别哭,我就在這裡陪着你,整天陪着你,每天陪着你)
沉重的鎖鍊被解開了,落在了松軟的床墊上,輕輕彈了一下。
“好了。”路德維希擡起頭,凝視着謝靈,扯出一個淺淡的笑容,“你可以走了,謝靈。”
這般淺淡的笑容并非出自真心,謝靈再熟悉不過。
十七歲的夏天,每一個認識他的人從他身邊經過時都會問上一句“你沒事吧”,他也會露出這樣的微笑,微笑着說“沒事”——沒事,沒事,我隻是,我好難過,能抱抱我嗎?
這樣的表情為什麼會出現在你的臉上,你又為什麼而難過?
沒有猶豫,謝靈突然撲向路德維希,環着他的脖子,不由分說地抱住了他。
“謝靈,你……”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充滿意外,卻令他驚喜,一掃方才的陰霾,連說話的聲調都忍不住上揚,“你怎麼啦?”
“沒什麼。”謝靈把臉埋在對方的頸窩裡,沒有溫度,瘦得硌人,他忍不住心疼,“就是想抱抱你。”
自内心深處湧起的難以抑制的喜悅,像煙花一般在路德維希的心中綻放,帶着焚燒一切的火焰迅速地将他吞沒。
在無窮無盡的烈焰之中,他窺見了名為“情愛”的□□,那狂放張揚的火舌如美杜莎的蛇發,隻一眼就叫他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殘存的理智在這一刻卻未被焚噬殆盡,如隔岸觀火一般,清醒地看着他沉淪。
謝靈,你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他屏住呼吸,克制且溫柔地輕輕摟住了謝靈,卻隻是故作冷靜。
“I like hugs, really.”
(我喜歡擁抱,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