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堅決地把手一伸,将兔子送到了路德維希的嘴邊,神情肅穆地說:“吃吧。”
好在路德維希還能動,擡手抓住了這隻兔子,喉頭上下滑動着,卻沒有立即動口。
他擡眸,眸色深沉,神色複雜,啞着嗓子說:“謝靈,别看。”
我不想讓你看到我茹毛飲血的不堪模樣。
我花了很長很長的時間才接受了我是一個嗜血怪物的事實,我舍棄了為人的尊嚴,淪為一個以老鼠為食苟活于世的肮髒生物,不再憧憬陽光,不再妄想重新變為人類,回歸平凡的生活,直到我遇見了你。
謝靈,至少在你面前,我想保持為人的正常模樣。
可人不會咬破一隻活兔的喉嚨,貪婪地吸食它的的血液,露出一副餍足享受的表情,怪物才會。
所以,謝靈,你别看我,求你了。
路德維希近乎懇求的眼神讓謝靈乖乖地移開了視線。
他起身,朝着大門轉頭就走。
路德維希呼了口氣,對着兔子的頸動脈精準地咬下去,利齒刺破皮肉的那一瞬,手中的活物像被激活了一半,拼命地蹬腿掙紮着,卻無濟于事。
一股暖流從他口中湧入身體,迅速地生根發芽,滋養着他幾近枯萎的骨肉,令他重獲生機。
與此同時,手中的生命停止了掙紮,再無氣息。
*
謝靈回來時,他手裡多了兩隻塑料盒,地上多了兩件幹涸的屍體。
路德維希沒料到謝靈會這麼快折返回來,慌忙地抓着兔子擋住了自己血迹橫陳的下半張臉,心髒驟停一般,緊張得不敢直視對方。
謝靈歎了口氣,面向路德維希盤坐在地上。他打開塑料盒,把它們擺在面前,對路德維希說:“你不是覺得一個人吃飯很沒意思嗎,我陪你一起。”
這話确實是他說的,但現在他并不想謝靈陪着。
沒等地方開口說話,謝靈便接着介紹:“這是我們這邊的兩道特色美食,一道是麻辣兔頭,一道是手撕兔肉。”
路德維希愣住,他好像知道對方的意圖了。
“顧名思義,這道菜的食材是兔子的頭,這道菜則是兔子的肉。”謝靈邊說邊摸向口袋裡的塑料手套,手卻頓了一下,沒去動它們,而是收了回來,徒手抓起了滿是紅油辣椒的兔頭,給對方展示了一下,“喏,很好吃的,我從小吃到大。”
說實話,他其實是第一次吃兔頭,甚至不知道從哪裡下口,硬着頭皮咬了下去。味道還是蠻好的,當然,用這邊調味的配方腌制一塊抹布都很香。
謝靈本來不想買兔頭的,但一想到這家夥死要面子——畢竟餓成那副鬼樣子還要保持優雅的吃相——不給他來點狠的,他肯定放不下心結。
瞧,你不過是喝兔子的血,我可是吃它的腦子呢,你還有什麼好糾結的。
好半晌,他才幽幽地歎了一聲:“謝靈……”
謝靈還是吃不慣兔頭,轉向了手撕兔,挑釁似的看着對方說:“不會吧,你這就飽了?”
路德維希忽然記起來,初見時,謝靈也是這麼若無其事對着一隻吸血鬼地講“豬血不如鴨血好吃”,像是在餐桌上和友人聊着一件再尋常不過的瑣事。
對方看向他的眼神稀松平常,不帶偏見,也沒有嫌惡,始終如一,隻有他自己太過在意,是他那連自己都察覺不到的自卑在作怪。
他攥着食物的脖子,埋頭咬下去。
謝靈的目光沒有閃躲,定定地落在路德維希沾滿鮮血的嘴角。
那雙綠色眸子牢牢地回望着對方,不再逃避。
謝靈安靜地看着對方手中不停撲騰的兔子漸漸沒了動靜,聽着對方飽腹後發出的一聲滿足的喟歎。
随着這一聲歎息,對方原本幹澀的金發瞬間有了光滑的色澤,比廣告裡護發素的效果還神奇。
難以置信,就像一隻幹癟的氣球突然充滿了氣,他枯瘦的身體以驚人的速度豐盈起來,達到了可稱健碩的程度,是謝靈拼命健身也無法練就的好身材。
因為太過震驚,謝靈完全呆住,手裡的一塊兔肉掉了下去,幸好掉進了盒子裡。
看來吸血鬼的傳聞還是挺有根據的,“活的血”果然比“死的血”效果好多了。
也許是被謝靈目瞪口呆的模樣逗笑了,路德維希彎着眼眸,笑盈盈地問:“謝靈,我吃飽了,你呢?”
“我、我也飽了!”
他迅速地低下頭,收拾起地上的塑料盒。
路德維希忽然問:“謝靈,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因為我樂于助人。”
對方沉默了片刻,告訴他:“我遇見過很多人,他們大多都會因恐懼而遠離我、驅趕我,甚至想要殺死我,很少有人會主動接近我。而這些接近我的人大多帶着目的,有的信奉撒旦,想要向我獻祭,求我引他入地獄。有的崇尚永生,想利用我、研究我,尋求長生不死。
“謝靈,從一開始,你好像就不害怕我,一直無私地救助着我,也沒有向我索取過什麼。我一直想不通,你為什麼會對我這麼好?”
謝靈頓住,良久,他擡起頭,看着對方純淨的綠色眼眸,反問:“如果我說我接近你、對你好也是有目的的,你會怎麼想?”
他愣了一下,眼神卻柔和下來,認真問:“那麼,你的目的是什麼?”
“我希望你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