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稀記得維克多家莊園的地址,本打算驅車前去探望他,卻被導師叫住了,隻好改日再去。導師幾乎推翻了他的論文,直接叫他重新寫。
那幾天他悶在宿舍裡沒日沒夜地寫着論文,根本沒有心思去想維克多的事。
他的宿舍在一樓,時常有人從窗外經過。之前維克多不想繞道走正門時,就會翻窗進來。
他忙于論文,不想被人打擾,索性關了窗,拉了窗簾,兩耳不聞窗外事。
但這天夜裡,寂靜的宿舍裡忽然響起了清脆的敲擊聲,是有人在敲他的窗戶。
“路德維希,路德維希。”
他聽見了熟悉的聲音,連忙翻身下床,拉開窗簾,打開了窗戶,維克多蒼白憔悴的臉映入他的眼簾。
他來不及多問,趕緊拽着維克多的胳膊,把他拉進來宿舍裡,以免被人發現。
路德維希警惕地合上窗,擔憂地問:“你不是在家養病嗎,怎麼大半夜跑回來了?”
“我逃出來的。”維克多一臉緊張,臉上毫無血色,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噓,小聲點,不能讓他們發現我。”
路德維希滿腹疑惑,壓低聲音問:“逃出來的?從你家裡逃出來?他們又是誰,你父母嗎?他們在追你嗎?”
維克多呼了口氣,小聲說:“可以先給我倒杯水嗎?酒也行。”
路德維希起身為他倒了杯水,遞給了他。
維克多伸手接過水杯,那隻手不停地顫抖着,杯中的水灑了好些出來。
路德維希以為對方是因為穿得單薄才冷得發抖,忙不疊地把毛毯扯了過來,披在了他的身上。維克多拉緊毛毯,帶着慣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現在也隻有你還會關心我了。”
他挨着維克多席地而坐,歎了口氣問:“我不在的這一周,你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維克多做了個深呼吸,輕聲說:“我和喜歡的人告白了。”
“哦?”路德維希立馬來了興趣,興緻勃勃地說,“讓我猜猜,你喜歡的人不是天主教徒,你母親無法接受一個異教徒作為自己的兒媳,所以極力反對,讓你禁足思過?”
維克多沉默了片刻,沒有否認:“差不多。”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路德維希沉思着,“要和她一起私奔嗎?”
他看着路德維希一臉認真的表情,苦笑着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怎麼辦,他……我被抛棄了。”
路德維希啞然,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安慰好友,思索了半天才開口:“要不等我畢業論文完成了,你和我去德國住一陣子,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去那兒看看嗎?”
維克多正要回答,卻被一陣猛烈的敲門聲打斷了。
“路德維希,開門。”是教長的聲音。
大半夜的,教長怎麼來了……他有種不好的預感,猶豫着是否要去開門。而維克多拽着他的衣袖,堅決地沖他搖了搖頭,他立馬意識到這一定和維克多有關,便待在原地不作聲。
但是,隔了一會兒,路德維希聽見了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他連忙起身,扭頭對維克多說:“你快找個地方藏好,我給你打掩護。”
可門卻突然被踢開了,教長帶着一群人烏泱泱地闖了進來。
路德維希頓時愣住。
人群中簇擁着一位衣着考究的貴婦人,她攏住披肩,向路德維希微微一笑,言辭優雅:“想必你就是維克多的好友路德維希吧,你好,我是維克多的母親凱瑟琳。非常抱歉,都這麼晚了,維克多還來叨擾你,我這就帶他回去。”
“沒有……”路德維希不知所措,卻還是下意識地擋在了維克多面前,“維克多好像有些不舒服,讓他先在我這兒歇一晚吧。”
“我想應該不用了,他還是和我一起去醫院比較好。”凱瑟琳夫人的目光掠過路德維希,鎖在被毛毯包裹着的維克多身上,她聲音溫和,卻透着不容置疑的決絕,“畢竟,你病得很嚴重,你也不希望把這病傳染給你的朋友吧?”
維克多顯然被母親的話刺激到了,站起身大聲辨駁道:“我沒有病!我什麼病都沒有!”
路德維希仍是一頭霧水,完全搞不清狀況。
凱瑟琳失望地歎了口氣,使了個眼色,身邊的仆從便湧了上來,二話不說把維克多架了起來。
“放開我!我沒病!放開!”他掙紮着,叫喊着,“放開我!我不去醫院!”
路德維希想要上前阻攔,卻被一旁的教長拉住了,他神色複雜地說:“如果你想給他留下一個好名聲的話,就不要摻和這件事了。”
“什麼意思?”路德維希心一沉,感覺事情遠比他想的複雜。
教長諱莫如深地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路德維希,别讓他們把我帶走!”維克多死命地抓住門框,幾近絕望地看向了路德維希,“我的朋友,求你了,别讓他們把我帶走……”
看着他們一根一根地掰開了維克多發白的手指,路德維希終究是不忍心,想要出手制止。
而凱瑟琳橫在了他的面前,一臉嚴肅地告訴他:“他真的病了,我可憐的孩子。”
“到底是什麼病?”他困惑不解。
凱瑟琳頓了頓,淡淡道:“某種精神疾病吧。”
這是他最後一次見到維克多,活着的維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