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維希一直覺得自己是個中國人，因為他自記事起，他就生活在中國，吃着白米飯看着大風車長大的。
但是，由于他和周圍的黑眼睛黑頭發黃皮的的“純”中國小朋友長得不大一樣，大家都認為他是外國人，連幼兒園的老師把他介紹給同學們時也說：這是來自德國的小路同學——對于幼兒園的小朋友來說，他的全名實在有些拗口。
于是，他回到家中問母親：“我是德國人還是中國人？”
母親認真地跟他解釋了一遍：“從血統上來講，你既是德國人，也是中國人。但從國籍上來講，你出生于德國，擁有德國國籍，應當是德國人。但是，因為你媽媽我是中國人，因此你在18歲以前也可以選擇加入中國國籍，成為中國人。”
他沉思了一會兒：“那我還是當中國人吧。”
“為什麼呢？”
“中國好吃的比較多。”
由于中國不認可雙重國籍，選擇加入中國國籍就意味着要放棄德國國籍，如此重大的抉擇不能交給一個少不更事的小朋友，選擇國籍這件事就一直拖到了他十七歲這一年。
這麼多年過去，他更加堅定了加入中國國籍的想法。
原因無他，隻因他迷上了配音——确切來說，他因為迷上了動漫，進而被一人千音的聲優老師們折服了，他立志要成為一名配音演員。但是，給日漫配音還得多學一門語言，這太麻煩了。德語配音？嗯……德國的影視行業……算了，還是漢語吧。
最開始，他隻是網上發一些同人配音作品，漸漸地積累了一些粉絲，後來他的粉絲越來越多……
既然喜歡他的人都在中國，那就索性留在中國吧，何況他的“事業根基”也在中國呢。
雖然父親一直不大支持路德維希改國籍，但在母親的勸說下，他還是尊重了兒子的意願，不過有一個附加條件：不可以改名。
彼時，他的父親還不知道兒子是為了自己的“配音事業”而選擇了留在中國，當他得知此事時氣得差點吐血——路德維希居然瞞着他們報考了戲劇學院，并且還考上了。
德國父親冷靜地想了想，沒關系，還有申請德國高校的機會。
然而，路德維希一心想着自己的配音事業，完全不考慮去德國上大學。
父子之間意見相左，不可避免地爆發了一場“戰争”，而“戰争”的結果就是路德維希離家出走。
好在他這時候已經成年了，兜裡還揣着多年積攢下來的壓歲錢，找了家酒店就先住下來了。
看了一眼手機，沒有一個未接來電，看來他爸媽這回是真的生氣了。
不管了。
他倒頭就睡，但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着。
他便拿起手機，首頁一直刷新着，卻沒有什麼想看的視頻。
他從來不看直播，但這時推薦頁卻出現了某位主播的直播版頭——封面是黃金礦工，标題是“情感主播上線”。
什麼鬼？
抱着好奇心他點進了這個直播間。
還真是在玩黃金礦工，這年頭直播玩完黃金礦工都有人看嗎？
“不要說喪氣話，每個人都有迷茫的時候，不是隻有你一個人哦。”
主播是“三川也叫六條”，直播間才幾百的觀看量，彈幕也沒幾條，他這會兒似乎是在跟粉絲聊天。
彈幕飄過：六條，我今天收到錄取通知書啦！我考上了！
“哈哈哈哈，恭喜恭喜。”六條笑着說，“我也是今年高考，不過還沒收到錄取通知書，沾沾你的喜氣！”
「+1！同今年高考，但是嗚嗚嗚，我被調劑到别的專業了……」
「我也……我報的德語，被調劑到法語了……」
“我聽說大學是可以轉專業的？也許你之後可以轉到你喜歡的專業，到時候試試看呢？”
「我雖然一志願錄取了，但是我根本不想學金融……無語了，根本拗不過我爸……」
“我爸也叫我報金融！不過我偷偷改成了志願。沒事，大學可以轉專業，就算轉不了，本科讀完還有研究生，考研可以跨專業的，到時候你再選自己喜歡的嘛。”
路德維希便跟着發了一條彈幕：我也是偷改了志願，報了戲劇學院。
“戲劇學院？學表演的麼？嗯……那你應該長得挺好看。”六條半開玩笑地說。
「不是，是播音主持專業。」
「懂了，那你的聲音應該很好聽。」
「哈哈哈哈哈，我朋友也是報的播音主持，他的聲音就真挺好聽的。」
路德維希沒有接話，自顧自地接着說：我爸媽不同意我去上戲劇學院，我今天跟他們吵了一架，離家出走了。
“哇……那你有地方住嗎？”
「暫時住在酒店裡。」
“嗯，那還好。”六條沉默了一下，接着說，“我爸媽知道我改志願後，他們也挺生氣的。對了，我是改成了計算機專業，畢竟我是個遊戲主播嘛。我也跟他們吵了一架，不過沒有離家出走，我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裡，仔仔細細地思考了很久，然後洋洋灑灑地寫了一篇議論文，大概有四五頁吧，内容是我為什麼要選擇計算機專業。
“到晚上的時候，我媽問我吃不吃晚飯，我就開門了。吃飯的時候，我就把我的文章給了我爸，恭恭敬敬地雙手奉上，然後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爸，求你了，我是真的想讀計算機專業’。我爸當時吓了一跳，把我的文章拿了過去。
“我在邊上等着他看完，但是他半天都不說話，我也不好問。後來我站得腿都酸了，他才吹胡子瞪眼地跟我說了句 ‘随你的便’。哈哈哈，他就這麼同意了。”
路德維希忍俊不禁，說：你是建議我也去寫一篇議論文嗎？
“不是，我是想告訴你，戲劇學院挺好的，播音主持專業也挺好的，隻要是自己喜歡的都好。”他頓了一下，認真說，“但如果你爸媽比我爸媽還拗，那我隻能送你六個字，堅持就是勝利。”
然後，他就關注了這個小主播。
他經常在直播間裡跟六條聊天，後來他看着這個主播從名不見經傳到“一叫成名”，他的彈幕也就被别人的彈幕淹沒了。
*
“不是……你就是看我直播，然後喜歡上我了？”謝靈陷入震驚。
“嗯。”路德維希認真地點點頭。
不對勁，總感覺哪裡怪怪的的。
“那八尺夫人是怎麼回事？你說是為了引人注目，難道說是……”
“是。”路德維希轉過身，盯着謝靈，“從一開始就是為了你。”
為什麼突然感覺心裡毛毛的……感覺像是一步一步走進了對方的陷阱裡……
“你怎麼能肯定我一定會注意到你？”
“全直播間的人都知道你喜歡八尺夫人。”
“你這麼 ‘處心積慮’地接近我，就不怕萬一我不喜歡男人呢？或者，即使我喜歡男人，也不一定會喜歡上你呀。”
“你從小就喜歡我。”路德維希貼近過來，咫尺之間，幾乎觸及到謝靈的鼻尖，“現在也喜歡，不是嗎？”
謝靈臉上一紅，扭過頭不看他，說：“我們最近才認識吧……怎麼可能從小就喜歡你？”
路德維希捏住謝靈的下巴，使他轉過頭來，四目相對，說：“龍山幼兒園，謝靈，你不記得了嗎？”
“啊！”謝靈恍然大悟，難怪覺得龍山街聽着有些耳熟，他在龍山幼兒園上過學，不過由于父母工作調動而搬了家，他讀完中班就轉去别的幼兒園了。
“我也是龍山幼兒園的，我們一個班的。”
謝靈撓了撓頭：“我怎麼對你一點印象都沒有……”
“你記性不好。”路德維希站起身，順帶把謝靈拽了起來，“地上涼，别坐久了。”
“我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謝靈跟着路德維希往外走。
路德維希突然頓住，謝靈沒注意，一下子撞到了他身上，正好碰到了他今天抽血的地方，路德維希忍不住“嘶”地倒吸一口涼氣。
謝靈慌忙問：“怎麼了？我撞疼你了？”又有些驚訝。
“有點疼。”
“啊……不好意思……”
“沒關系。”路德維希忽然低下頭，把臉湊了過來，“你親我一下，我就不疼了。”
謝靈頓時無語：“你……有病吧……”
“親一下嘛。”
又開始了，謝靈大感頭疼，趕緊轉移話題：“你還沒說幼兒園的事呢，幼兒園怎麼了？我和你之間發生過什麼事嗎？為什麼說我從小就喜歡你？”
路德維希不置可否地搖搖頭：“Wie bitte? Ich verstehe nicht. Mein Chinesisch ist nicht sehr gut.”
“什麼？”
接着他用極其蹩腳的塑料普通話說：“不好意思，我的中文不太好。”
謝靈哭笑不得：“你現在可以這麼敷衍我了嗎？”
路德維希沉默了一下，猝不及防地抱住了謝靈，下巴擱在他的腦袋上，他輕輕地歎了一聲，對謝靈說：“其實我說反了，應該是我從小就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