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上人潮如織,叛亂平息數年後,往來胡商又漸漸多了起來。過幾日便是獻俘的大日子,屆時遊行的車隊要自春明門入,一路舞樂。長安上下歡騰一片,高大的阙樓經過重建,繁華的景象幾乎讓人忘記當年那場可怕的戰事。
在靈山上長大的阿迦最多見過山腳下的鎮子,這威武的城牆,高大的門樓,擁擠的人潮,看都看不過來。她見一個人頭戴氈帽,有金色卷曲的毛發、碧綠的眼睛,吓得縮在崔道恒身後。
崔道恒被她抱住,絆了一下險些摔倒,無奈看她。
她小聲道:“師兄,那個人的眼睛是綠色的。”眼睛還看着那邊。
崔道恒說那是胡人,長安多的是,别大驚小怪的。
他将人揪出來。師父進宮給大皇子診脈去了,他們呆在觀裡着實無聊,便跑出來玩。可一轉眼的功夫,她又躲到他腿後,崔道恒見了過去的駱駝,翻了個白眼。
終于好點了,路上過來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她立刻走不動道了,“師兄。”聲音軟乎乎,牽着他的手搖了搖。她也不說要,崔道恒看她,她認真看着稻草垛上插的糖葫蘆,又擡頭看他。呵呵,她朝他笑,崔道恒被她逗笑,“給你買!”
“好呀。”她牽着他過去
“要哪個?”
阿迦認真挑選,看來看去,指着一個說要這個,她看過了這個果子是最大的。
小販見這兩個孩子穿着簡單卻很幹淨,況且都養的白嫩,尤其是那女孩兒,軟乎乎的臉,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像畫裡的小仙童一樣。他沒想過他們會付不起錢來,取了阿迦心儀的那串就給了她。
可崔道恒找來找去都找不見自己的錢袋。他摸着袖口,探進去,胸前都沒有。
小販面上笑也不見了,偏偏阿迦已經舔了一口。
“小郎君...”他皺着眉
“實在抱歉,我錢袋掉了,我..”他拿出一隻青綠色的瓷瓶倒出一枚藥丸來給他,“我拿這個靜心丸跟你換行嗎,這是我師父親手制的,外面難求,一顆便要五十文,我今日就拿這個換,行不行?”
小販看着鼻子前這個顆老鼠屎大小的藥丸,怒火上湧,“什麼靜心丸?你想吃白食是吧?”
你可以說你沒錢,但你不能當我是傻子啊
“不不不,我師父是聖上都要請召的張真人,靈山你知道嗎,我們就是剛從靈山到長安來。”
“剛出山的野人也要懂規矩。你拿了我的糖葫蘆,就要付錢。五文錢出不起?我看你這小道長長得人模狗樣的,騙錢的?還說你手上這藥值五十文,真當大爺我是傻子麼。”
他一揮手崔道恒手上的藥丸也被他擊落了。
“這真值五十文!”
“我不管,你将錢付了,不然我就要找武侯拿你。”他這自然是唬人的,武侯哪管這幾文錢的事。
阿迦有些怕,卻也隻是縮在崔道恒腿後邊,舉着糖葫蘆眨巴着眼睛看他。
“多少錢?”
一個清冷的聲音傳來,崔道恒看過去,帷帽至膝看不清樣貌,可一見便知是個氣質極佳的女郎。
小販有些猶豫,茯苓解開錢袋,拿了一枚碎銀給他,“這些夠不夠?”
“夠,夠!”他接過來,忍不住放到衣衫上擦了擦。
扶光轉頭對崔道恒說:“你也拿一根吧。”
崔道恒不動,阿迦推了他一把,“師兄。”她聲音小小的,顯然對扶光她們這些生人還是怕,但讓崔道恒也能吃上糖葫蘆的誘惑實在太大了。
“多謝女郎君。”
崔道恒行了一禮,想了想趕緊将藥瓶奉上,“這是我師父自己制的靜心丸,能平心靜氣,滋補身體,女郎君方才你替我們解圍,不好白白領受,請收下這藥。”
扶光接過來,說:“你師父姓張,我方才聽你說你們從靈山上來?”
“是,我師父姓張,名厚。”
“那我約莫是聽說過的,尋常人家千金都請不到的張真人。”
方才被那小販奚落是山裡野人,如今遇上這麼個溫柔高貴的女郎,還識得師父,崔道恒頓時覺得有種惺惺相惜的激動感覺。
誰知下一刻這女郎君便要請他們去吃茶
“相逢即是有緣,去旁邊的茶樓坐一坐吧,那兒的點心不錯。”
她說完便走到前面去了,崔道恒有些猶豫,看了一眼拉着他袍子的阿迦,去不去?他用眼神問她。
阿迦有點想去。
她那意思他一瞧就明白,約法三章道:“進去裡面不能要東要西,要聽話,不能失禮?明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