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乃大梁官學,其中多為世家宗親子弟,自然也有寒門學子。隻是他們由地方舉薦,行舉薦便必有藏私,時日一久,名額仍由地方豪族霸占。
不過前朝時朝廷重視科考,許多寒門之士得以入朝堂,後來百姓生活安定富足,民間學風日盛,尤以江南一帶最為出衆。如今朝中科舉出身官員并不少,與國子監授官各成一派,兩派多有龃龉。
科舉官員看不起國子監,覺得裡面盡是些受父祖蒙蔭的蠹蟲;而國子監中便以出身為傲,常常譏諷科舉官員不過無名寒門。
不過其中也有另類,謝家就是其一。當年謝家兒郎如今的驸馬謝珩便是當年科舉魁首,還有早年薛相之子薛泮,都入國子監求學,卻于科舉一途榜上有名,當時頗為世家驕傲。
“如今科舉多考教詩文,于實務上甚少涉及,有些華而不實。而國子監中有名師教導,又于京中,所學之事皆是治國為臣之道。”
衛翕将所了解的情況大緻說予崔道恒聽,不想他并未排斥,隻是問道:“那要學多久?”
“兩年為一期,二十歲時若考績優良便會授官。不過京中官職緊缺,若要留京一看出身二看才學。即便不留京,也可外放做一州縣刺史。你想去嗎?”
“想去。”他點頭道:“我沒見過有些好奇。可時日太久了,我習慣與師父和阿迦在一起,要離開他們那麼久還是算了吧。”
“母親的意思是想要讓你入國子監,日後出仕做官有個好前程。”
崔道恒為難地皺了下眉,“姨婆是這樣想的麼。”他抱着屋檐下的柱子轉了半圈道:“姨婆是關心我,我知道。可我沒那麼大的志向,做官是像你一樣保家衛國,還是像我父親一樣,我知道他那時便是為了振興崔家,苦讀詩文參加科考,辛苦的很。可我就想一輩子遊山玩水,衣食無憂,至多學門醫術多救幾個人罷了,不想那麼辛苦。”
他探頭道:“表叔會不會覺得我這樣很沒志氣?”
衛翕見了他有些羞慚的樣子,搖頭道:“不會。這樣也很好。”
崔道恒眼中立刻亮起來,一個縱身從台階上跳下來輕快道:“那我不去國子監,表叔幫我同姨婆解釋,我不敢直接修書去講。”
衛翕失笑,“你是故意讓我去做吧。”明知道母親固執,定不肯輕易允下。
“這就要勞表叔多費神了。”
衛翕想了想道:“一直未問你那小姑娘是哪家的孩子?你如此在意她?”
崔道恒抱臂道:“阿迦是孤兒,那時戰事頻繁,師父将她帶回來時她還在襁褓中,身子很弱常會驚悸。師父費了很大心血調養,讓我也要小心照顧她。你别看她如今生龍活虎的,那時真同紙作的人一樣,稍有不慎就會出事。時日一久,我也習慣了。”
衛翕颔首,戰亂時百姓流離,收養一個孩子再正常不過。他急切蕭氏欲言之事,心中猜測再多卻也沒有定數,隻能與崔道恒再三叮囑。
新城公主府上,甯安郡主突然來訪。
周婉聽聞是她,詫異道:“她來做什麼?”她自從被衛翕拒婚便久避家中,春日來許多聚會都不見她身影。她對素玉道:“不必帶她去正堂,直接去花廳等我。”
甯安被素玉帶到花廳,她心神不甯,對這府上慢待便無心留意。等上茶的婢女下去,身邊七巧低聲道:“郡主真要這樣做?”
“都已經到這兒了還猶豫做什麼。從前是我蠢,七姐姐與謝家有仇,自然不會樂見我與謝安親近,我若想嫁謝安,便隻有公主才能幫我。”
她是陛下唯一的親阿姊,當年怎麼嫁的謝二郎,不也是因着陛下。父親是靠不住的,如今幽州的婚事未成,殊不知什麼時候陛下又要将她賜婚給其他人。長安城中近來有許多使節,若提和親,她那時該怎麼辦。她不能坐以待斃,必須要為自己謀劃。
過得一刻鐘,周婉才姗姗來遲。她由素玉扶着坐下,緩緩道:“身子好些了嗎,聽說你病了,确實瘦了不少。”
“也隻有婉姐姐你關心我。京裡那些閑話你肯定也聽到了,我如今是羞的門都不敢出。”甯安低落垂眸。
周婉安撫地歎了口氣,“可憐你了。”
甯安擡頭道:“我這些事算不得什麼,不擾着婉姐姐了。我今日來也不是為了這件事...”她适時停頓,為難道:“是我聽到些事,左思右想還是要同婉姐姐說一聲。”
周婉擱下茶盞,眼睛微挑,哦了一聲,“什麼事,與我有關?”
甯安抿唇,像是不知怎麼講,“你知道的,我阿耶他癡迷道術,前兩日聽說正清觀來了位張真人,他說是早年故交興奮的不行,便将人請了回來。”
周婉說:“這我倒是知道的,此人入宮為大皇子調養身子,醫術高明。”
“嗯,确實如此,不過...他與七姐姐也有些關系。”
周婉眼皮一掀,“怎麼說?”
“他身邊有兩個徒弟,其中一個女孩兒七姐姐特别關照,我阿耶說興許是七姐姐的孩子。”
周婉一聽果然一怔,“王叔是如何知道的?”
“這我也是聽阿耶講的,當年七姐姐從洛陽回來本想南下,當時身邊好像就有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