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走了,今日要獵一隻豹子。”
“獵隻兔子吧你。”
“瞎說,有他的鹞鷹在,怎麼也能獵隻獐。”
衛翕的馬還在飲水,四郎揮手道:“三郎,走了,快跟上。”
他一時怔忪,看着手上大弓,恍惚覺得不大對勁。
嚴昉見他還沒跟上來喊道:“衛翕你怎麼了,我們可打了賭的,若輸了可要請一月的酒。我先說好,我不吃便宜的,要酴醿酒。”
“你口氣真大,那酒貴的很。”
衛翕放好弓翻身上馬,揚鞭道:“怎麼也不可能輸你。”
林蔭間,秋日的草已現黃意,天高雲淡,幾騎馳過,禦苑中的獵場頗大,不肖多時他們便四散開來。
衛翕看見一隻黃毛狐狸,若非尾尖黑毛當真辨不清。他心頭一喜,正要挽弓,一隻箭卻倏地射過去,然而準頭不夠,落在數步遠外,叫狐狸受驚逃走。
他暗道誰本事這麼差,看過去才發現竟是方才看見的那個女郎,嚴昉說是蕭家七娘。
她有些懊惱,發現了他更是一怔,肉眼可見的冷起臉。
衛翕不想自讨沒趣,正要離開,身後驚呼一聲,轉頭看去,原來是她裙擺勾到了草葉,馬向前走了幾步害她一下失了平衡。
衛翕掉頭回去,她已穩住了身形,隻是一隻鞋履不小心脫落。
紅色的翹頭履繡着牡丹紋,花瓣用細小的珍珠點綴,精緻不凡。她穿着羅襪的腳縮在馬镫上,有些局促。
“你走不走?”她乍然開口
衛翕拱手道:“冒昧。”
他轉身離開,耳朵有些發燙。
倏忽間又是軍營中,一人搭在他肩上說:“三郎去看看,那帳裡女子不錯,若你看得重,我們哥幾個不跟你搶,總要讓你的這雛兒見識見識。”
“不必。”
“有何不好意思?你還不懂個中滋味,要明白了比自己的爪子好了不知道多少。”
“龔老五,你休要吓到三郎。”
“我哪有胡說,你們自己攤開手看看,那繭子不給撸秃噜皮咯。”
衆人嘻笑,衛翕被帶到行營外圍,那兒有幾隻帳篷,正是軍中營妓住所。走近了便聽見或尖或促的叫聲,他心跳的飛快,隻想逃。
龔老五撩開一間帳子說:“那新來的小娘皮呢?”
“軍爺說哪個?”迎出來一個年紀大些的嬷嬷。
“哎?不就是前兩日發配來的,家裡犯事的,說是大戶人家的女郎,正與我們三郎見識一番。”
“哦,那丫頭倔着呢,怕是不肯,也是個硬茬兒,不如叫春桃來服侍小郎君。”
“春桃那貨色我都不要,敷衍你爺爺我呢。快,你去給那丫頭收拾好,今夜就要讓我們三郎做新郎。”
嬷嬷哼了一聲,對衛翕客氣道:“行,小人就去準備。”
紅紗帳中點了一對紅燭,女郎一襲紅裙坐在鏡子前。
衛翕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裡,明明可以走,但好像出不去。他身子發熱,手心出汗,終于想去找門。
那女子轉過身來,“我服侍郎君。”
他被她牽着到了床榻,薄紅的唇瓣形狀姣好,下唇偏豐,中間微凹,想是天然叫人親近的。
衛翕覺得控制不住自己,衣衫不知何時脫的,紅紗帳中發絲纏繞映出一對交頸鴛鴦。
“衛将軍。”
她突然輕喚道,衛翕睜開眼,對上一雙平靜幽深的烏瞳。
蕭七娘!
瞳孔縮緊的瞬間,頸間一涼。她面上染血,拔刀冷視,仿佛地獄索命的女鬼。
衛翕捂着脖頸驟然坐起——夢中所見正是當年所經之事,不過隻是大半,那時他因害怕别扭離開,而後面去的一個校尉被割頸而死。那時引他去的龔五又是後怕又是慶幸,給他賠了許久的罪。
他撫一把額上的汗,愣了片刻,迅速轉頭,女子一片白皙的背脊露在眼前,腰窩處搭的正是他的外袍。昨日記憶紛至沓來,他攥緊拳頭,傷口崩裂。
衛翕匆匆将外袍給她蓋好,自己起身穿衣,然而中衣墊在她身下,扯動間不知她何時醒的,正幽幽望着他。
方才那夢仍在眼前,衛翕下意識撫了撫脖子。
扶光本就淺眠,有些難受地蹭了蹭頭,翻個身叫他終于能将中衣解救出來。他迅速展開披上,套上靴子道:“你醒了便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去。”
扶光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眼中深思,許久掩唇緩緩打了個哈欠。
天際泛出魚肚白,衛翕在池水邊快速洗了把臉,恢複從前的鎮定,起碼面上如此。她與他昨夜裡雙雙失蹤,不論是何緣故,那幕後之人定會操弄一番。他該想接下來應當如何應對,眼下便是先離開此處,将她安全送回去。
他尋到一隻爐子燒了熱水,路過時見了昨夜扔在地上的簪子。木闆上的血迹早已幹涸,昨夜之事并非一場噩夢,這簪子便似在提醒他。
等他提着熱水進去,扶光已穿好衣衫,正用指梳發。
衛翕将擦淨的簪子遞過去
她半偏頭睇他,“這是将軍因昨夜,與我的定親之物?”
衛翕覺得她總有這種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能力,昨夜之事...他将簪子擱在她身旁,拱手道:“昨夜之事,是我之過,若夫人覺得我該死,可以殺了我以解心頭之恨。”
久久沒有應答,他稍擡眸,見扶光又那樣看他,少了方才的戲谑,多了幾分不耐與冷漠。
“衛翕,你裝什麼傻?我要你娶我。”
他面色不變提醒道:“可你是陛下心愛之人。”
“可你昨夜已經入了我床榻。”她仰頭絲毫不懼,半晌笑道:“昨夜将軍癡纏,莫非睡了一覺便忘了。”
他氣息微亂,怒視她,他發誓對她從無非分之想,分明是她主動招惹。
扶光迅速盤了一個簡單的發髻,将發簪插好。
“不論如何,你我已經撇不清了。你娶我,未嘗沒有好處。你不是不喜陛下賜婚,你一日不成婚,陛下便會有以姻親拉攏你的念頭。你拒的了一次,難道還能拒第二次。你娶我我便可暫時替你擋了那些賜婚。你放心,這隻是權宜之計,我知道你心有所屬,你日後若有心儀之人我也不會成為阻礙。我不過想借你離開長安,你我各取所需不好麼。”
他并未叫她說服,無論他娶誰,最不當娶的便是她。那是無窮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