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下次尋機他要告訴蕭氏:他不需要她那些不知報恩還是賞賜的親近。
很不需要!
箭筒的箭射完了,叫摸了一手空。他歎出一口氣,将弓放回去。
天上倏忽落下幾滴雨,将燈籠外的紙打濕,便叫光影越發模糊。
他的母親一心想為他求娶那些士族家的女郎,從他可以議親時便開始忙碌。可她忘記了,父親雜胡出身,哪有士族會将女郎許配給他。
她心中總是不平。
阿耶時常對他講:“你母親出身大族,若非家中蒙難,我絕娶不到她。嫁給我是委屈了她,你要聽她話,聽她教導,不要惹她生氣。”
衛翕的眼睫叫雨水打濕,被他一手搓了去。
之後連着下了幾日雨。都說一場秋雨一場寒,轉瞬間說話便有了白氣。府裡的花木好些都是新栽的,山上掘來的不算,還有許多是重金買來的,趙符生叫下人在樹根處鋪上稻草,好移動的搬到屋裡,生上碳,如何也不能凍壞了。
他撐着傘到扶光院裡,凍的臉都白了,搓着手抱怨道:“怎麼感覺今年冷的快,去年這時候還沒這麼冷。”
“是啊,聽說市面上,碳都貴了不少。”
月渡将他迎進去,得了他誇:“我見你如今越來越像樣子了。”她在柳嬷嬷跟前,顯見是拔頭籌的,日後這院子裡定是頭一等的婢子。“以後少不得還要你提攜我哩。”
“我可不敢。”月渡心裡有些高興,面上叫壓下去,隻露出一點誇羞的紅暈來。“還要管事多指點呢。”
她撩了氈子。屋裡一陣暖風撲面,叫他覺得臉上凍僵了,笑起來都不如平時自如。
“問夫人安。”他叉手道。
他這次過來是因外面送來的禮,來問扶光讨個主意的。使君母親自靈武而來的消息自然瞞不住,先前府裡熱鬧,不是原先那冷鍋冷竈的樣子。既巴結了夫人,不見得大夫人那兒倒似瞧不見一樣。
偏使君在大夫人來的次日就因軍務去了薊州,至今未歸。他還記得使君交代的,三善堂外的事要聽夫人的,可這事到底是歸誰管呢。這禮和帖子總是送給大夫人的,隻是外面聯絡總是要和夫人報備一聲的,是以便有這遭。
扶光将他拿來的清單細細看了一遍,逃不掉就是那些人家,想了想道:“這畢竟是給大夫人的,我不好擅自做主。隻是使君不在,這裡頭的人家你需要給大夫人仔細說一說,哪些人家是使君親近的,哪些要提防。倒不必急着回複,等使君回來也沒事......”
一想不對,衛翕是不在,可府裡她在。
“你先去了再說吧。”她瞧那崔氏不是少拿主意的人,怕不用她這樣操心。
趙符生報備過了便算了了事,其實也是這樣想。靈武城中,大夫人執掌中饋多年,行事都叫人挑不出錯來。誰不說家主有福氣,娶了崔氏女郎,這士族貴女到底是不一樣的。
便同如今的夫人一樣。
他又是哆嗦着跑到三善堂。想着一會兒定要和長春姑姑讨盞茶吃,差事卸了,他就回去裹被子裡去。
不想一踏進去就覺出不對來。
“姑姑?”他輕喚了一聲,長春瞟了他一眼,眼風和刀似的,叫他脊背一涼,眼睛都不敢擡,給崔氏行禮。
“大夫人,城中各家知曉你來了,陸續送了禮來。我整理了一份給您送來。”
那禮單崔氏看也不看擱在一邊,問他:“你從哪兒過來的?”
趙符生額頭汗都要掉下來,方才是冷的,如今是冷氣到了屋裡化成了水,挂在額上叫人發癢不安。
“蕭氏院裡吧。有何不好說的。”
趙符生當即跪下。“大夫人,實在是前頭府裡差事都經夫人手,且幽州不比靈武,許多人家您眼生的很,怕一下遞到您跟前,您還要覺得奇怪。”
“是三郎交代的吧。”
趙符生苦着臉說是,使君啊,你自己躲的遠,倒叫我替你遭這個罪。
崔氏半天沒動靜,叫他惴惴不安地去看。
長春已劈頭蓋臉斥了過來。“楊二娘今日去膳房被甩了臉子,争執起來燙紅了手,不敢說。還是我覺得不對,去看了才發現的,一隻手臂澆的通紅。她連着幾天去,膳房上說不敢再叫她拿,說這雪蓮是給夫人用的,先前已經是為難了。”
趙符生哪想到會是這樣的事,當即便要請罪。“哪個下人?姑姑叫楊二娘子指出來,立刻就叫罰闆子。”
“這是罰闆子的事麼?我想這裡終究是三郎的府邸。三郎要叫夫人掌家,這沒什麼,可斷沒有如此打人臉的。大夫人到底是三郎的母親,怎好如此行事?”
“這裡頭定是有誤會。”趙符生跪倒磕了一個頭。
“您也知道以前府裡簡單,用不到這麼些人。現在這些下人都是進府不過數月,欠規矩調教。這是我的失職,大夫人如何罰我我都認,就是勿要動氣。那膳房裡如此行事,若真是二娘子所言,定是扯着夫人的虎皮自己放肆。我見這事不好輕易過去,就将人都帶過來,咱們問清楚,也好将這誤會解開。”
他眼巴巴望着崔氏。
崔氏啟唇道:“也好,你去請了夫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