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瑛招手示意趙真過來,然後對孟饒說:“母親,這是我在昭信城新收的女仆,她叫趙真,身手敏捷,人也聰明。我帶趙真來給母親把把關,母親要是覺得可行,等我回到昭信城,就讓人把花姨送回來。她年紀大,還是跟着母親安穩。”
趙真上前來,跪地向孟饒和風邢叩拜,垂頭說:“趙真見過夫人、大人。”
他此刻拼命壓制自己狂跳的一顆心,不讓自己發出顫抖的聲音。自然,他的表情也掩飾得很好,趙瑛和其他一衆人都沒有看到他眼裡的震驚。
眼前的女人他認識。
他認識她的時候,她的名字是祁孟。趙瑛的母親竟然是她。
孟夫人,原來是她。
趙真回憶起自己的幼年時期,家族中的小姑母由祖父做主嫁給了當時葛國的大将軍。姑母出嫁之前,祖父對年幼的他說:“家族需要更強大的力量為國運祈福。”
那時他的名字叫做祁真。
七歲的他在祖父身邊祝禱:“祈願大夏國運綿延,不絕萬年。祈願葛國繁榮長勝,海晏河清。祈願孟夫人生育女兒,讓趙真與表妹聯姻,誕下更純粹強大的血脈。”
祖父說:“等你有了表妹,一定要保護她平安長大,她将是你未來的妻子,你們的孩子,将會是我們整個家族、整個葛國、整個王朝的希望。”
可惜,他永遠不會有自己的孩子,葛國再也沒有希望了。
更悲觀一點,此刻的大夏王朝也許和當年的葛國沒差。大廈将傾,搖搖欲墜。
……
孟夫人沒有立刻讓面前的女奴起身,她準備按照自己慣用的方法幫女兒調教身邊的新人,于是平淡地問話道:“擡起頭來,我看看。”
趙真輕輕蹙眉。他不敢擡頭。
趙瑛搶說:“趙真别跪了,起來說話。”
孟夫人知道女兒心軟的脾氣,舍不得手底下的人長跪。
趙瑛還是小孩的時候就常說,要保護膝蓋,不能跪,膝蓋跪壞了,遇到危險的時候沒法跑。現在剛剛才經曆過危險,趙瑛小時候說的胡話居然也應驗了。
孟夫人有點想笑,到底依了女兒。“好吧,起來吧。”卻在趙真站起身時,她不笑了。
這張臉,盡管過了十七年,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但她還是能一眼認出他來。
怎麼會是他?
她的侄兒,她堂兄的長子,祁真。
孟夫人十七年後遇見故人,隻覺悲喜交加,雙手不能抑制地顫抖起來。能感受到,祁真也認出了她。她故作鎮定地問:“你,你說你叫什麼名字?”
“回夫人的話,我現在名喚趙真。”祁真說。
“好。”孟夫人吸了一下鼻子,用力撐了一下眉,把意欲湧出眼眶的淚水逼回去。“我的名字是孟饒。不可饒恕的饒。”
這麼多年,趙瑛知道孟夫人的名字,孟饒。她一直覺得這個“饒”字應當是“富饒”的饒,卻不想孟夫人的概念裡,這個字是不可饒恕的饒。不過也能想得通,對一個一心想要複國的人來說,隻有把敵國放在不可饒恕的位置上,那種破天的憤怒才能轉化為動力,支持她活下去,更加頑強地活下去。
趙真道:“見過孟夫人。”
風邢這時笑道:“大家都上車吧,到馬車上說。你們坐車,我來把趙瑛小姐的馬騎回去。”
“不。”孟夫人馬上說:“你陪趙瑛騎馬回去,趙真上馬車,我有些話要和他說。”
趙瑛啧啧稱贊,母親不愧是母親,時間管理大師,在押車回程的路上還能抽出時間替她調教奴仆。
“也好,但是母親調教趙真别太嚴厲,身體要緊。剛剛才遇險,不能太激動,激動容易中風。”趙瑛說罷,替孟夫人提着裙擺侍奉她上馬車,然後對趙真說:“沒事的,别怕,我母親是很好的人,不會太為難你。”
趙真點頭,“是,我會盡心侍奉夫人。”
孟夫人上車後,車奴大牛招呼其他仆人檢查好後面的車輛,準備啟程。趙瑛去牽來自己的白馬,對風邢說:“風邢大人騎我這匹吧,白馬尊貴,更符合大人的身份。”
風邢溫柔地笑,眼睛像一彎明月一樣,“好,多謝你。”
趙瑛上馬之後,風邢對她說:“我昨日在家占蔔,卦象上顯示今日夫人去往莊園會遇上危險。”
這是什麼欠揍的說法!
“所以大人才親自陪我母親來莊園?”趙瑛回頭看了看身後跟着的幾個人。加上自己和趙真,一共才十五個人,還沒有琴氏逃兵的人多。她忍不住奚落他:“大人知道今日會遇險,也不提醒我母親多帶幾個仆從跟着?大人對自己的武藝還真是自信。”
風邢對晚輩話語中呼之欲出的譏诮仿佛聽而不聞。他寬容甚至縱容地說:“我還蔔到,今日雖然遇險,但有驚無險,會有神女從天而降,救下夫人。”
他隻是笑,仿佛是個一點脾氣都沒有的人,“我就是想看看那名神女,所以跟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