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堯氣喘籲籲地逃上出租車,端着手機,通過黑黢黢的屏幕檢查劉海。
還好,沒有粘成一坨。
她拿出随身攜帶的小梳子,輕輕梳理着細軟、微卷根根分明且珍貴的小劉海。
手還有些抖,拿不穩梳子,還有點滑溜,原來手心還冒着汗,心髒在撲通撲通地跳。
按說臉皮厚一點,自嘲幾句就過去了,偏偏不知怎地,她無地自容到蒙着腦袋就逃了,現在也不記得和誰說了句,灰溜溜地先跑了。
糊裡糊塗地下車,穿過幾條小街巷,晚風有些涼爽。
天光漸暗,橘色的樓道燈籠罩在家門前,隔壁有低低的人聲傳出來,聽不真切,陳堯恍恍惚惚地拿出鑰匙開鎖。手握着鑰匙在鎖孔裡搗了半天,沒扭動。
突然,她松了口氣,繃起來的肩膀終于垂下來。
“咔哒”一聲,門被打開,心中暢快了些,不知何時笑意爬上她的臉頰。
幸好,是錯怪了。
到家後的陳堯先洗了澡,資料全擺在茶幾上,抱着筆記本電腦熬到天亮,才改好秦染要的内容,一早趕到公司就發去了郵件。
秦染不愧是星南研發部的二把手,9月中,xr眼鏡項目就不聲不響地二次過會。
朱輝在郵件不久後就聯系了陳堯,多次向她表達感謝,很快把她拉進了預備群。新的業務線還需要董事會決議,陳堯焦急地等待結果,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比朱輝還着急。
“别擔心,已經立項了。”朱輝還是個小年輕,剛畢業沒幾年。前段時間,項目差點夭折,天天哭喪着臉,如今眉飛色舞敲着鍵盤,安慰信息框那頭的陳堯。
“這都月末了,也拖得太久。”陳堯等得有些不耐煩,她倒是哭喪着臉。
“秦博說,組建新的業務線,需要很大物力、人力、财力的投入,股東們都會很謹慎,這個考慮時間是正常的。”
“你不擔心嗎?”
“不擔心,多好的項目啊,等項目上馬,你就是特批的固定銷售,咱們是悶聲幹大事!”對朱輝來說,到目前這部,已經是他人生巅峰了。
“悶啥呀,一點聲響都沒聽到。”
“悄悄和你說,今早董事又開會了,聽說楊晟要帶着大股東們去下面視察,說不定就是去你那呢。”
“别了吧,上次見他,我差點自閉……”陳堯搖搖頭,勸自己平常心。
這段日子,盧飛的拖延症變本加厲,經費的審批拖了将近一個月,不管不問,現在連報銷也越來越慢,最近的幾筆,已經一周多還不見動靜。外勤更不要說了,不給出去半步。流程都卡在他那裡。
除了工資照常發以外,其他的工作進展是舉步維艱。好像隻有陳堯擺爛摸魚無所事事,他才能安心,把陳堯養成一個廢人,才是他的最終目的。
可是陳堯是誰啊,永遠也不會掃興。
就算什麼活兒也沒有,她也能生機勃勃,自己找來事情做,還做得熱火朝天。
最近幾天,她跑來給康總做内勤,填表格、整理文件等等,連銷售們的報銷單都讓她包了,一堆資料被她捋得井井有條,銷售部的銷售員都人手一份,連錢宇都說不出什麼不好。
銷售部越來越和諧,盧飛卻不高興了。
他每隔一會兒就在銷售部周圍轉圈,要麼是誰的桌子太亂,要麼是誰出外勤不申請,要麼是誰的表格交晚了,總要挑出一些刺出來。搞得人心惶惶,銷售員們一個個都不敢外出,在辦公室裡母雞蹲。
老人精和小人精都嗅出了氣氛不太對。
下午,盧飛又在辦公室中間,像個公雞打鳴似地巡視,走了一圈,站在錢宇前面,手臂揮向面前幾個桌面。
“這個!這個!這個!說了多少次了!桌面保持整潔!”
錢宇低着頭,不出聲,其他銷售員也不出聲。誰出聲,緊跟着就是一頓罵。
“又開始了……”陳堯這邊彈出吳茉的消息框。
“檢查下自己桌面……”她低着頭回複。
“最近他越來越暴躁了,忘記吃藥了吧。”
“不知道……低調做人!”
“完了完了!看着你了!”
“再這樣亂放就扣錢!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怎麼想的!”
陳堯猛地擡頭,對上盧飛的視線。
她眨巴眨巴眼睛,直視過去。
“小陳啊。”盧飛拉長聲音,感覺這個視線有冒犯到他。
“唉,領導。”陳堯能怎麼辦呢?先陪笑。
“你的新項目怎麼樣了啊?怎麼沒來彙報啊?”盧飛笑意漸深,隻是這笑跟和善不太沾邊。右腿斜斜地靠着文件櫃,穿着老爹皮鞋,露出半截西裝襪,頭發一如既往梳得光亮,用盡全力展示一些派頭。
“正常開展中了,領導。”陳堯站起來恭敬地說,還是直視,不卑不亢。
“哦,賣出去幾單?”盧飛刁難地問道。
“還沒有。”陳堯笑了笑。
“喲,集團說你要做銷售,動靜鬧這麼大,一個月了,一單都沒賣出去嗎?”盧飛這抑揚頓挫的調,不是一日之功。
“領導,做銷售也不是我安排的啊。”陳堯做求饒狀。
“怎麼?你和楊總怎麼聊的我不管,在我這,就得服我的管。”盧飛一瞪,收起右腿。
“我服您的管啊……但是您這,也得過下審批吧。”陳堯含着委屈,不禁音量大了些。
“什麼意思?一單賣不出去就怪我?”
“啪,哐!”
盧飛拍桌子時用力過猛,掀翻一摞豎在桌邊的文件夾。“嘩啦啦”像多米諾牌似地,全掉在了地上。
原來還在說話的聲音、電腦後忙碌的鍵盤聲、喝水的聲音,都停了下來。
整個辦公室的人,看向這邊,一時間,氣氛微妙。
“那你過下我的審批。”陳堯梗着脖子,在安靜中硬生生地說。
“啪”盧飛又用力拍了下桌子,虛掩在保溫杯上的蓋子,被震翻在桌面,咕噜咕噜打轉,錢宇連忙抱走了保溫杯,也沒管地上的文件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