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這麼多年,齊名謙很清楚,謝初泊是有潔癖的,他不喜歡跟别人有肢體碰觸,即便自己也不例外。
他記得有一次自己開玩笑地将手搭在他肩膀上,手剛落下就被對方毫不留情地甩開,那雙黑沉的眸子仿佛沁了冰,刺得他生疼。
本以為謝初泊就是這樣的人,孤高冷傲,誰也不能讓他破例。
但為什麼蔺陳偏偏是那個例外?
——
回到酒店,蔺陳洗過澡,換了身睡衣坐在陽台的小沙發裡,飯局上他被勸了兩杯酒,沖了會兒淋浴後酒意散去,困意也沒了。
閑着沒事,蔺陳幹脆拿起衛小龍幫忙打印出來的劇本看起來,他指尖夾着支筆,時不時在劇本上圈圈畫畫。
身邊的幾台上立着一盞小台燈,是他找前台特意配的,很亮,映着他鼻梁上架着的眼鏡。
其實他視力很好,但老男人輕度近視多年,習慣使然下蔺陳戴了眼鏡,但不是老男人那副價值不菲的金邊眼鏡,而是很大衆的黑框平光眼鏡,撐在鼻梁上近乎遮了半張臉。
看了有半小時,他喝了兩口枸杞茶,想着醒醒神看完最後一點内容,可眼皮卻發沉,紙頁上的字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咚的聲,劇本從手中掉在地闆上。
蔺陳被驚醒,恍惚中他聽到房間外似乎有敲門聲。
看了眼時間,已經過了十一點半。
忍着酒後的倦乏,蔺陳光腳起身去開門,連拖鞋都忘了穿。
春夏之交的深夜涼意很重,蔺陳腳底一陣發涼,想回去穿鞋但想想就幾步路還是算了,強忍着冷意去開門。
咔哒聲響,門應聲而開。
一個肩寬腿長的男人站在門口。
男人頭上戴了頂純黑色的棒球帽,帽檐壓得極低,全身裹在黑衣裡,連褲子帶鞋,一身黑,他直直站在那裡,幾乎和夜色融為了一體。
樓道裡的感應燈落下薄光,在他腳下投出落拓的影子。
“蔺陳。”
那人輕聲喊了他名字。
蔺陳登時滞讷住,許是酒精的後勁使得反射弧變得遲鈍,他愣在原地,冷白膚色映着玄關的燈,黑框眼鏡在他眉眼間拓下淺淺的陰翳,越發顯得他的臉小,而鏡片後的那雙黑色眼睛乍顯茫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謝初泊垂眸望向蔺陳光着的腳,“不涼麼?”
蔺陳意識回籠,眸子艱難地從他漆黑深邃的視線裡抽離出來,霎時間恢複成以往又冷又淡的模樣。
“不涼。”蔺陳讓開身子,“要進去坐一會兒麼?”
“好。”謝初泊摘下帽子進屋。
蔺陳關上門,“等一下。”
說完去穿了拖鞋回來。
謝初泊忍笑,“不是不涼麼?”
蔺陳沒作聲,燈色昏暗,他隻穿着件單薄的深色睡衣,大概是剛睡醒沒多久,蓬松的栗色發絲被壓得有點亂,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鏡卻平白給他添了幾分學生氣,倒是沒了先前那種寡淡冷清的疏遠感了。
一種從未有過的、奇異微妙的感覺自心底油然而生。
謝初泊站着沒動,靜靜看了他幾秒。
靜默半晌,謝初泊主動開口:“聽吳哥說你接了方導的本子?”
“昨天定下的。”蔺陳随口答了句,他奇怪謝初泊為什麼找他,便問道:“你……找我有事麼?”
謝初泊語氣平靜:“剛知道你來了橫店,過來看看。”
他說得平靜,可心情并非如此。
深更半夜來這兒,其實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原因,或許因為他們是隊友又同在橫店,又或許隻是他骨子裡的沖動想見見他。
蔺陳哦哦兩聲,轉身去找杯子,“你喝水麼?”
“不用了。”謝初泊低頭看了眼腕間的銀灰色腕表,“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
這就走了?
蔺陳看着他重新扣上那頂純黑色的棒球帽,并把帽檐往下壓低,走到門邊開門時,他忽然扭過頭,帽檐陰影下那雙沉黑的眸子彎起了不明顯的弧度。
“你好好休息。”
說完轉身離開,很快消失在視野裡。
謝初泊來得突然,走得同樣突然。
蔺陳看着他離去的背影,隻覺得莫名其妙。
他回到陽台,拾起掉落在地闆上的劇本,本想着繼續看完剩餘的内容,卻不知怎的,被謝初泊這一打岔,注意力沒法集中了,隻好作罷回房睡覺。
他躺在床上,仰頭看着頭頂的夜燈。
燈光柔和,莫名很像謝初泊臨走前,那抹并不明顯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