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視線落在少年頭頂,路信洲在衡量,是否真的要将這種可能性付諸現實。
路信洲傷口的恢複速度很快,十餘秒後,那道原本幾乎深可見骨的劃傷已經隻留下了泛白的印子。
少年仍不知滿足,牙齒叼住了男人掌心薄韌的皮膚,有些重地啃了兩口,希望能再得到一點美味的饋贈。
藉由那一絲疼痛,路信洲終于拉回了自己的理智。
手掌上擡,他用虎口鉗住少年的下巴向外推開,布有薄繭的手指在細膩的臉頰上壓出凹痕:
“還沒吃飽?”
少年被迫仰起頭,那張漂亮的臉上浮動着大快朵頤後近乎迷離的愉悅,原本蒼白的肌膚此刻透出誘人的绯紅,幾乎讓人錯覺能看見纖薄皮膚下的血管。
視力堪堪恢複,他還不太适應,用力眨了眨眼,眼眶裡立時盈滿了迷蒙的水色,水痕将落未落,浸得纖長的下睫毛濕漉漉的。
視野裡是混亂交雜的夜色與火光,少年眸光晃動,找不到焦點。
然後,他的視線撞入一雙薄冰般泠然清透的淺藍色瞳孔,在此聚焦。
二人看清對方的眼睛,半晌沉默無言。
對于少年突然恢複視力這件事,路信洲已經見怪不怪了,少年身上有太多秘密,顯得這一件實在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他隻是在想,原來少年的瞳孔是純黑色的。
揭開蒙覆其上的灰翳,那雙漆黑卻透亮的眼睛隐隐顯出曜石般的光澤,在非人的精緻中糅雜了生動,像是被賦予了生命力的人偶。
路信洲垂下眼睫,率先錯開了目光。
他對自己的失神有些不滿。他總是有意識地規避一切失序,因此,他松開了鉗制少年的手,起身拉開距離。
但少年緊跟上來,拉住他的手腕晃了晃。
少年眼睛彎彎地朝他笑:“路信洲,你的眼睛真好看。”
這話簡直荒唐,路信洲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可還不等他回應,少年緊接着的第二句話更加沒道理。
吃飽之後,少年說話時拖了點餍足的尾音,聽起來簡直像是在撒嬌。
他真誠道:“路信洲,你長得好漂亮。”
因為頻繁使用能力造成的動蕩,路信洲臉上的易容效果已經消失了,他現在是以真容示人的。
但這不代表路信洲就能認同少年這句話,沒人這麼形容過他,他自己也不認為自己的長相和漂亮這個詞有任何關系。
而且,他現在滿身都是斬殺污染物時沾染的污血,不吓人就算不錯了。
所以路信洲不覺得少年對他的誇贊有幾分真心,語調放冷:
“你不用讨好我,回到諾亞後不是我來審訊你。”
少年一不知道諾亞是什麼,二不知道審訊是什麼,但他能看懂路信洲的表情,總歸是不太高興的意思。
為什麼不高興,漂亮難道不是個好詞嗎。
路信洲的臉完全符合少年的審美,他喜歡這種有沖擊力的漂亮,能最大程度地愉悅視覺。那些血漬也并不讓少年覺得肮髒,恰恰相反,深濁的顔色襯得路信洲的眼睛更加清透冷冽,簡直令人不舍得移開目光。
自己做錯了什麼嗎。
少年認真思索,就在這時,他突然感到自己的鼻腔一酸,有濕熱的液體緩慢流淌出來。
他茫然擡手,摸了下自己的人中,指尖一片血紅。
事實上,流鼻血的主要原因是少年餓了太久,路信洲的美味程度又是他從未體驗過的,所以他的身體有點應激反應。
但這幅樣子落在路信洲眼裡完全變了意味,冷淡的瞳孔一顫,他欲言又止:
“你……”
路信洲不得不相信了少年确實認為他長得漂亮,但又覺得這實在詭異,那張總是面無表情的臉上此刻居然能看出明顯的糾結。
“赫爾斯都教了你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望着少年清澈的眼睛,路信洲短促地呼了口氣,才接着說:
“諾亞有很多比我、漂亮的人,不要用這個詞形容我。”
少年不明所以,但是乖乖點頭。
沒關系,他不說出口就好了,路信洲又管不了他心裡在想什麼。
而且,他也覺得漂亮這個詞不夠全面,既不能表達路信洲的外貌和他的味道一樣令人驚喜,也不能表達他對這個人愈加貪婪的吞噬欲望。
可惜少年還沒有學過秀色可餐這個成語,否則,他一定會覺得這個詞才最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