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夜回頭。
一個染了頭灰發的青年坐在雪地裡,揉着有些發紅的鼻頭,一臉茫然看着周圍,看到黎夜,明顯一愣。
“你...”
他的眼神陡然一變,未出口的話被擠壓成變了調的尖叫,哆哆嗦嗦指着波浪/女的身後,一副見鬼了的表情。
衆人齊齊轉身。
一雙無形的手從下往上将漫天的白霧掀開。
先前還死寂的如同荒野,此時充斥着狗吠聲,孩子的嬉鬧聲,老人的咳嗽聲,男人女人的說笑聲...
黎夜想聽清對話的内容,但始終隔着一層。聲音由近到遠,轉瞬消失不見。
一座挂滿了紅燈籠的小村莊暴露在衆人眼前。
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村子就像是鏡頭裡的畫面被人操控着向後移動,停在了離他們不遠不近的位置。
衆人面面相觑。
本該是充滿煙火氣的景象,此刻透露着幾分怪異和荒誕。
黎夜看着不遠處的村莊,抿了抿唇,被衣袖遮住的手慢慢收緊。
波浪/女瞟了眼村莊的方向,“看來人是到齊了。”回頭看向幾人,挑了挑眉,“六個。運氣還不錯。”
“姐姐,”馬尾女孩拉了拉波浪/女的衣角,怯怯地開口,“你剛剛說的...鬼,是真的麼?”
鬼...麼?
黎夜目光一滞,下意識撫上臉頰。
波浪/女不動聲色地側了側身,“先走吧。”她看了眼村莊地方向,“有什麼路上再說。”
“你們要帶我去哪?!”
灰發男見幾人要走,眼神警惕,“我...我可告訴你們,我爸媽隻是普通的下崗工人,沒錢給你們的!”
清純女嗤笑,眼鏡男則是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轉身就走。
見沒人搭理自己,灰發男臉上一燙,仍舊嘴硬道,“要走你們走!我...我哪兒都不去!”
波浪/女一邊将頭發紮成揪,一邊側頭朝着灰發男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帥哥,與其擔心我們會對你做什麼,不如想想你來這之前...在做什麼?”
灰發男被問得一愣,眼神流露出一絲的茫然,很快,茫然變成了驚恐。
他在飛機上!
女人指着正一點點重新聚集起來白霧,“想死的話,這兒其實也還算不錯,最起碼風景還挺好的。”說完頭也不回地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看着幾人漸漸拉遠的背影,灰發男終于發狠般啐了口唾沫,用力一碾,追了上去。
路上幾人簡單地做了自我介紹。分别是波浪/女楚熙,眼鏡男張一軒,清純女馮月薇,馬尾女常欣欣,灰發男陸豐。
這裡是另一個空間。
和網絡上五花八門的無限流小說差不多,他們是被選中的任務者,是被詛咒纏上的人。
黎夜不怎麼上網,對于衆人口中的無限流,也隻從室友那聽到過。
不同于小說他們沒有所謂的金手指,運氣和腦子是唯一的武器。
至于被誰選中,怎麼選中,這裡是異空間還是平行世界沒人清楚。
隻一點,想要活着離開就必須要完成任務,失敗就會死,沒有例外。
情報非常少,黎夜的視線在楚熙身上停留了片刻,又從馮月薇移到了張一軒。
他們三個都是至少通關一次的老手。
眼前的村莊就是這次的任務地點。想要離開這兒,單打獨鬥并不現實,她還沒自大到以為憑一己之力可以逃出生天。
但合作...以她一個新人的身份,就是抱大腿都得排隊。
信息不對等,注定合作後的關系不對等,很容易被推出去當炮灰。沒人會願意把自己用命摸索出來的經驗免費提供給别人。
隻能靠自己。
至于其他...
黎夜側頭看了眼被濃霧重新遮蔽的道路,不是眼下的自己能解決的。
氣氛沉悶,隻有鞋子落在雪上的沙沙聲。呼出的熱氣與冷冽的空氣交纏使得鼻腔附近都是粘膩的水汽。
灰發男陸豐最先忍不住,折斷了擋在他眼前的一節樹枝,“可為什麼是我啊?!我努力工作不從不幹壞事,為什麼偏偏要我遇到這種事!”
清純女馮月薇撇嘴,對這種沒用的抱怨似乎很是反感,“這裡誰不是良好公民?為什麼?命不好呗!覺得冤枉,可以回去啊!”
陸豐下意識回頭,身後的白霧如影随形。他咽了口唾沫,指着常欣欣,“那她剛剛說的...鬼...是什麼意思?”
“鬼?”
馮月薇瞥了他一眼,語氣嘲諷又憐憫,“你是電影沒看過還是貞子不知道?就是能把你四分五裂的東西。”
見陸豐抿唇,她啧了一聲露出個惡劣的笑,“那我就說的明白點,任務點裡不僅有惡鬼,有怪物,還有各種你想的到或想不到的東西。”
她故意用一種壓抑的語氣說道,“我上個任務就是和厲鬼玩捉迷藏。29個人,你猜最後剩幾個?”
馮月薇伸出三個手指,一根一根點過去,“1,2,3…”
“3個。”
陸豐瑟縮了一下,常欣欣忍不住發出嗚咽。
張一軒回頭,常欣欣被他沒什麼情緒的眼神吓的一縮,将盈滿了眼眶的淚水全給憋了回去。
空氣變得更加粘稠。
黎夜倒不覺得自己算是‘天災’這波的,硬要劃陣營也該屬于‘人禍’。
纖長的睫毛微微低垂,在眼底落下淺淺的陰影。
那張面具...
黎夜擡頭望向眼前的村莊,閉合的唇微微繃緊,那又怎樣,她已經死了,但自己要活着。
炊煙袅袅,天與地連成了一片純白的幕布,襯得村莊如同畫卷裡的世外桃源。
村口立着一塊巨石,布滿歲月侵蝕的痕迹。暗紅色的油漆順着雕刻出的凹槽勾勒出三個大字---豐年村。
油漆掉了一些,從遠處看更像是王午村。
幾個穿着紅色棉襖的孩子笑鬧着跑開,躲在一旁的樹後害羞又好奇地偷看他們,眼神清澈,模樣純真還帶着點土氣。
和正常的小孩兒一樣。
黎夜眼神微暗。
一個皮膚黝黑笑起來缺了顆門牙的男孩,被推搡着出來。他扭捏地走到黎夜面前,那模樣像是鼓足了勇氣。
“是...是楚姐姐麼?村長爺爺...讓...讓我帶你們進村。”
黎夜沒來得及回答,就聽陸豐發出了一聲高分貝的尖叫。
男孩兒被吓的一激靈,拔腿就跑,幾個孩子也跟着一溜煙跑了個沒影。
“這是什麼!這是TM是什麼!血!操,全TM是血!”
陸豐神情癫狂,臉因恐懼而漲的通紅,兩隻手來回不停地搓着手,指節泛白,手背鼓起道道青筋,眼睛緊盯着不遠處的雪地。
衆人順着他的視線落到一團紅色的東西上,那是一塊看上去像是被鮮血浸滿了的紅色手帕。
馮月薇眼睛一亮,推開身側的常欣欣第一個圍上去。
楚熙和張一軒對視一眼,将雪地裡那團紅色攤開鋪在了地上。
黎夜用力嗅了嗅,沒有味道。
不是血。
鮮紅的帕子上,用顔色更深的紅色寫上了兩行字,歪歪扭扭像是小孩子的字迹。
她呢喃着念出了上面的字,“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什麼意思?
黎夜後退一步,回頭看向陸豐。
陸豐左手被染成了血紅一片,不論他怎麼揉搓,那抹鮮豔的紅色都紋絲不動,像是融進了他的皮肉。
“擦不掉,MD怎麼會擦不掉!”陸豐神情越發猙獰,下手也越來越用力。
“我勸你最好停下來。”楚熙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陸豐身側。
“如果你的血和這東西混在了一起,到時候可能就不是死這麼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