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是灰蒙蒙的一片,身下是略微有些潮濕的土地。
黎夜的眼睛睜開又閉上,大腦昏昏沉沉,像是睡了很久,又像是很久沒睡。
鼻間萦繞着淡淡的土腥氣,指尖撚起地上一小撮泥土,輕輕一碾,略帶黏膩的觸感讓她從有些混亂的思緒裡掙脫出來。
身體沒有異樣,先前的傷口也全都消失不見。
幻覺...麼?
她無從得知。
但黎夜的直覺一向很準也相信自己對危險的感知。如果拒絕,她的舌頭很有可能就得提前搬家了。
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除了腳下這一小塊空地,目之所及的是望不到邊際的綠色。
一根根電線杆粗細的植物根莖直入雲霄,大片大片的葉子瀑布似的垂挂下來。
如果不是那些被層層外皮包裹着的巨型果實跟自己平常看到的一樣,她還真的沒辦法把眼前這龐大的植物和“玉米”聯系在一起。
“嘻嘻...”
黎夜邁出的腳一頓。
玉米地裡靜悄悄的。
錯覺?
手腕突然一緊,黎夜反手去握,卻抓了個空。什麼都沒有,隻有玉米稈搖晃發出細微的聲響。
“嘻嘻....”
聲音在背後響起,她猛地轉身,依舊空蕩蕩的。
“嘿嘿...”
耳邊響起小孩子惡作劇得逞後竊喜的偷笑。
笑聲接二連三,葉片晃動的幅度也越來越大。黎夜什麼都看不到,卻能感覺到這裡有許多的孩子。他們嬉笑奔跑,念起了童謠:
“一二三木頭人。
一二三,
我們都是木頭人。
一不許動,
二不許笑,
三不許露出小白牙,
四不許眼睛輕輕眨,
五不許大聲喊媽媽...”
他們聲音歡快,不知疲倦,重複着一遍又一遍。
“一二三木頭人..”像是被賦予了某種魔力,黎夜不自覺跟着呢喃出聲,“…五不許大聲喊媽媽。”
童謠戛然而止。
一點瑩白落在她的睫毛上,她望向天空,簌簌的雪花像是漫天的蒲公英,肆意飛舞。
腳下傳來一陣輕微的震顫,黎夜下意識往後退,但那東西的速度太快,蹭着臉頰竄了上去,被碰到的地方瞬間多了一道細長的口子。
破土而出的聲音接二連三,它們蹭着她的背後,胳膊和小腿,好在空地不大又有衣服阻擋,傷口并不深,隻破了點皮。
黎夜支着身子大口喘氣,這才有機會看清差點把自己戳成篩子的是個什麼東西——密密麻麻的玉米稈聳入雲霄,天空被它們切割分裂,碎成了一塊塊獨立又完整拼圖。
“撲通,撲通...”
她如同置身于深海的孤島,下一秒就要淹沒在綠色巨浪裡。
心髒越跳越快,一下下撞擊着胸口,像是有了自我的意識,發了瘋似的想要跳出禁锢它的身體。
數不清的綠色在黎夜的注視下漸漸加深,化作了一間昏暗狹小的閣樓。
爬滿污漬的灰色牆壁上鑽出許多白色的不規則人影,他們朝她伸出變了形的手,咚咚的心跳也變成了拍門,求饒,啜泣和尖叫。
黎夜彎下腰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可她的肺早就成了漏氣的皮球。不正常的心跳和窒息讓她忍不住一陣幹嘔。
“唔...”
血腥味蔓延開來,畫面破碎。劇烈的疼痛讓那些不受控制的記憶逐漸歸位。
黎夜眼圈通紅,深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她跪在地上緩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直起身子。
挑釁?警告?還是...常規流程?
黎夜臉色難看。這個地方在操控她的記憶。
雪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
“嘻嘻...”
不同于之前那些聲音的稚嫩,這個笑像是在回應黎夜剛剛的疑問,帶着示威的嘲弄和毫不遮掩的惡意。
“姐姐...”
笑聲豁然而止,周圍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有東西圈住了她的脖頸。
黎夜僵在原地,冰冷濕滑的氣息抵住了她的咽喉。
“姐姐可别被看到了哦...”聲音輕的像是夢呓,但每個字都長出了手腳挨個鑽進她的耳朵。
“不被看到,就能離開了?”黎夜垂眸,看不清眼底的情緒。
“嘻嘻...姐姐,赢了的人當然是想離開就能離開的呀!”
“那如果...輸了呢?”
脖子上纏繞的東西漸漸收緊。
“輸了麼?”聲音裡帶了點苦惱。
“那樣的話...”但很快興奮起來,像是想到了什麼絕佳的法子,“那姐姐就能永遠永遠地陪着我了!”
黎夜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知道是被這話驚的還是被脖子上的東西給凍到了。
“不被看到,就赢了?”
“姐姐...”
黎夜脖頸一涼,有溫熱的液體順着鎖骨下滑,“你還真是貪心。找到我...姐姐,找到我就告訴你。”
沙礫般細小的雪花緩緩飄落。
束縛感頓消。
覆上脖頸上的掌心一片粘膩,傷口又細又長,黎夜扯下一片幹淨的衣角,簡單做了包紮。
“沙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