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豐?”
楚熙站在原地,試探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沒有回應。
陸豐的頭越埋越低,幾乎要鑽進雙腿之間,呻/吟聲也變得沉悶。
“楚熙姐,他...他怎麼了?”
楚熙看了眼躲在她身後鼻尖通紅的常欣欣,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黎夜走到她身側,目光落在陸豐顫抖的背影上,總感覺哪裡有些不一樣了。
“陸豐?”楚熙往前走了幾步,再次喚道。
這回陸豐像是聽到了呼喚,他停止了呻/吟,身體前傾,如同一個突然被定格的老式擺鐘,看上去驚悚又滑稽。
楚熙停下腳步,有了種不太好的預感。
陸豐忽然動了。
他支撐着身子吃力地一點點站起來,身體前傾一手扶着腰,另一手像是在捧着肚子。
黎夜皺眉,這人是…胖了麼?
陸豐鞋底與地面摩擦發出令人難受的嚓嚓聲。
“他這…這是怎麼了啊?”常欣欣猶豫着往前走了幾步,聲音帶着不确定的顫抖。
“是...生病...”像是看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場景,她張着嘴卻發不出一丁點聲音,瞳孔在一瞬的放大後大腦似乎才重新接受到信号,一聲高亢的尖叫就要脫口而出。
身後一雙微涼的手捂住了她的嘴。
常欣欣打了個冷顫,哆嗦着向後瞟,泛着冷光的金屬鏡框闖進了她的視線。
“安靜。”
張一軒有些不耐煩這個隻會哭叫的新人,他放開捂着常欣欣的手,任由對方脫力地摔在地上,皺眉看着眼前的怪物。
是的。怪物。
陸豐已經完全看不出人形,像個被小朋友惡搞捏出來的彩泥人偶。
鼓脹的臉頰占據了整張臉的四分之三,眼睛和鼻子擠到了額頭,嘴巴則縮到了下巴的位置。腹部高高隆起,時不時還蠕動一下。
黎夜舌尖掃過微幹的唇,有淡淡的血腥味。她很快壓下了眼前畫面帶來的不适,畢竟更惡心的她都見過,好歹陸豐的皮膚還是正常的。
但身後的馮月薇就沒那麼強大的适應能力了。她面色蒼白,别開視線,強自忍了一會兒還是沒能忍住,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救...救...”
陸豐頭頂的眼睛血紅一片,眼珠還在拼命地下移,像是想要看清身前的衆人,縮在角落裡的嘴艱難開合說着含混不清的話。
他一隻手捧住肚子,一隻手向前伸,“救...我...救...”
下一刻,張開的嘴猝不及防咧到了耳後,并快速向上蔓延,整張臉最後就隻剩下了一張嘴。
“救...我...”巨大的嘴一張一合,仍舊在發出求救。
黎夜瞳孔一震,無數舌頭擠在漆黑的口腔裡擺動,像在配合陸豐發音。
身後響起了椅子倒地和踉跄的腳步聲,她沒有回頭,而是淡漠而專注地看着面前伸手求救的陸豐。
她忽地眸光一動。
在楚熙和張一軒震驚的目光下,黎夜竄到了陸豐身後,用力一揮,隻聽嘶啦一聲,陸豐身上的白色長襖就那樣輕易地被暴力扯開,并以極快的速度全部塞進了那張巨大的嘴裡。
求救聲戛然而止。
黎夜看得清楚。那團白色像是活了過來,開始在黑洞般的口腔裡遊走,緊跟着一聲凄厲的慘叫傳了出來,第二聲,第三聲…
慘叫響起又消失,此起彼伏。
黎夜柔軟的睫毛遮住了略有些冷淡的眼。
它們在彼此消耗。
“砰”的一下,陸豐摔倒在地。
楚熙眼神陰郁地看着那團白色鑽進陸豐腹腔,先前還如同懷胎十月的肚子竟就那樣平坦了下來。
他的身形竟也在一聲聲或尖銳或沉悶的慘叫聲裡漸漸恢複了人樣。
“呵。”張一軒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瞥了眼已經失去意識的陸豐,又掃了眼面無表情的黎夜一語雙關,“收獲不少。”
黎夜沒有應聲,絲毫沒有救人一命的驚喜,隻垂着頭眼神淡淡地看着地上躺着的人。直到僅剩的一點白色從他嘴裡鑽出來化成了一小堆灰燼,她眼裡才有了點别的情緒。
“楚熙...姐?”常欣欣和馮月薇相互攙扶着,沒有了之前的針鋒相對。
從她們一同往外逃時起,兩人間似乎就有了一種奇怪的默契。
先前的尖利慘叫讓她倆頭皮發麻,光是由聲音引發的各種恐怖想象就足以把她們吓個半死。
一直到裡面一點兒聲音都沒有,才決定結伴進屋看看,但也隻敢遠遠站在門外。
見無人應聲,馮月薇試探性地喊了句,“黎夜?”
“嗯。”
馮月薇眼睛一亮,和常欣欣對視了一眼。兩人蹑手蹑腳地往門口地方向走了幾步,小心翼翼地伸長脖子往屋裡看。
直接對上了張一軒似笑非笑的眼。
常欣欣低下頭,卻被馮月薇以一種略微偏強硬的姿态拉進了屋門。
馮月薇可不管張一軒什麼眼神。
她曾聽人提起過張一軒,說這人性子孤傲,獨來獨往,從不與人合作。而且新人在他眼裡和死人沒有分别。
自己在他眼裡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新人。
所以哪怕他很厲害,她絕對不會花力氣去讨好一個與她而言沒有任何幫助的人。
況且她也不覺得自己逃跑有哪有什麼不對,求生是本能,她隻是不想死而已。
常欣欣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麼緩解一下眼下尴尬的氣氛。
她其實是有點心虛的,即使理智上認為自己在那樣驚悚而又未知的情況,離開才是最正确的選擇。
可理性上這種抛棄隊友獨自逃跑,又回來撿現成的這種行為讓她覺得羞愧。
隻是她還沒來的及開口,就聽到一個沙啞的略帶了點熟悉的聲音說道,“我昨晚…好像…好像是被人叫出去了…”
常欣欣瞪大眼睛,捂住嘴,看向同樣一臉錯愕的馮月薇。
陸豐竟然沒死?!
她們這時也顧不上心裡那點微不足道的龃龉,而是豎起了耳朵,聽起陸豐的講述。
“我一開始以為自己是在做夢…”陸豐裹緊了蓋在身上的老舊桌布。
“但是…”他擡起腳鞋底朝上,看向黎夜,“上面有很多泥。”
黎夜看着陸豐鞋底已經變得有些幹燥的泥土,若有所思。
“發生了什麼,你還記得麼?”楚熙開口問。
陸豐沒有回答,而是看向了黎夜。
他那時候處在一種很奇怪的狀态,沒有眼睛,沒有鼻子,卻能看的到,聞得到。
他知道是黎夜救了自己。
在鬼門關經曆了一回,有些東西悄悄改變了。
楚熙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你還記得麼?”黎夜看向陸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