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已經忘卻了自己的愛好、身份乃至記憶,就像是胡亂繁殖的癌細胞那樣生長着。
三個小時之後,他們會徹底死去,存留一個空無一物的怪物。
接下來,這些瘋狂的、失去了自己的臉的怪物們會占領整個蝕之塔,再然後走出這個監獄,把他們的平等遍布世界,讓他們的成員覆蓋陽光能照到的每一寸土地。
而我隻是其中之一。
這就是我的忏悔書,我真誠地祈禱,願你永不寬恕我的罪過。
蕭玖看完這份忏悔書,什麼都沒說,隻是把紙折好塞進了口袋裡。
他轉過頭,發現段醉眼神還直愣愣的,似是沒緩過神來。
蕭玖懶得管段醉在想什麼,他環視一圈,最後拿起了落在一地鏡片之間的一瓶水。他仔細觀察了一下,沒看出它和普通的礦泉水有任何區别。
這時候他聽見段醉磕磕絆絆地說:“這些……是真的還是假的?”
蕭玖想都沒想就說:“假的,劇情設定而已。”
段醉扭起眉頭:“那為什麼這張紙裡說的事情和現實裡發生的這麼像?”
“哦?”
蕭玖聽見這句擡了下眼,問道:“你知道現實裡發生了什麼?你認識程一燈,還是聽說過蝕之塔?”
“……不認識。隻是聽說過屠殺案相關的報道而已。”
段醉說的時候猶豫了一下,蕭玖清楚他在掩飾,卻沒追問下去。
他轉而說:“我在副本裡見到了段夏。”
段醉如同被電了一般,猛然伸出手抓住蕭玖的衣襟,目光冷銳如刀:“她說了什麼?你把她怎麼了?”
蕭玖用瓶子敲了一下段醉的手。
“松開。”他冷冷說,“我不喜歡别人碰我。”
段醉咬着牙,忍住了罵人的話,還是放開了蕭玖。
蕭玖推開兩步理了理衣服,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子不爽的氣息。
他繼續說道:“我沒對她做什麼,隻是重溫了一遍她死的那天發生的事。順便一提,草莓味的糖不好吃,以後别買了。”
“你吃了我給她的糖!”段醉的眼神越來越冷,蕭玖毫不懷疑他下一秒就能舉起鐮刀對他痛下殺手,“惡心的人渣,你對夏夏做了什麼!”
“她的死确實和我脫不了幹系,”蕭玖坦然道,“但真正殺死她的兇手,你難道不知道是誰嗎?”
段醉眯起眼:“你是說……”
蕭玖道:“沈佑,言靈者,他才是你最應該複仇的對象。”
段醉握着審判之鐮的手緊了緊。
蕭玖又道:“想殺我很簡單,你們七百個人追殺我一個,我肯定沒辦法活着走出這個副本。但是向言靈者複仇,僅憑你一個人,你能做到嗎?”
段醉很快明白蕭玖的意圖。
“你想拉攏我,讓我和你一起對抗言靈者。”他語氣一沉,“激将法對我沒用。和你站在一邊,就相當于要對抗這個副本的所有藝術家。我不是傻子,不會去做送死的事。”
“當然,鼎鼎大名的行刑人自然不是傻子。”
蕭玖笑着道,舉起一根手指放在嘴邊,動作如同要安撫一個孩子安靜下來那樣。
“但你知道段夏是怎麼形容你的嗎?”
段醉瞳孔微微放大,語氣不由自主輕了下來:“她是……怎麼說的……?”
“她說。”
“她的父親是世界上最厲害的律師。”
蕭玖一字一頓,每一個音節都沉重地在段醉耳邊炸響。
“一直到死,她都在想着你,想着回家。”
段醉的雙手顫抖起來,幾乎拿不穩鐮刀。
蕭玖以一種愉悅的、甚至可以稱得上活潑的語調說:“最厲害的律師,難道不應該讓有罪之人得到報應嗎?”
段醉深吸幾口氣,穩住呼吸:“你想怎麼做?”
“很簡單。”
蕭玖舉起他手裡那瓶水。
那是072号給程一燈的水,裡面的水隻要碰到,就會變成無臉怪。
段醉看過日記内容,清楚地知道這一點。
但是蕭玖想用這瓶水做什麼?
他們本來就已經被污染了,要不了多久就會轉化成無臉怪。即使碰到這瓶水,也不過是加快他們轉化的速度。
等一下。
加快轉化速度?
段醉反應過來:“你是要……”
“我們來完成程一燈的願望吧。”
蕭玖說道。
他臉上帶着的面具在黑暗裡陰森可怖,那上面畫着的張揚的笑臉就像他本人一樣,是熟稔于販罪之人特有的自毀式的狂妄,引誘着所有人堕入深淵。
“永遠不要寬恕,他們的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