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是段醉的心結，他執着于殺死罪惡值高的藝術家，是為當初那個渎職受賄、縱容惡者的自己贖罪。

行刑人的每一次審判，都是在審判他曾經犯下的罪孽。

“已經結束了，你殺死言靈者，替段夏報仇了。”蕭玖說，“這幾年你的所作所為，足以償還你當時犯下的過錯了。”

蕭玖拿出一瓶水遞給段醉：“喝下它，讓這一切畫下句号吧。”

段醉盯着那瓶水愣了兩秒，然後接過水毫不猶豫地一飲而盡。

他扔掉空瓶，喉頭發出低低的笑聲。

“也好，讓我和程一燈落到一樣的下場，就算是給她贖罪了。”

段醉短暫恢複了說話的能力，他傷口的血止住了，白色的黏液正在填補他斷掉的肢體。

他即将變成無臉怪中的一員。

段醉凝視着蕭玖：“我本來還有種錯覺，你會想要救我。”

蕭玖聽完，發出一聲輕笑。

“你想多了，我可是壞人啊。”

他語氣輕松，起身從滿地屍體裡走過，那身蝕之塔囚服幹淨得像是特地整理過，為了出席一場即将到來的莊嚴葬禮。

“我怎麼可能對敵人手下留情呢？”

蕭玖打開系統面闆，黑方的數字已經下降到【30】，零散的黑點分布在地圖上，清晰地展示着它們的位置。

隻要把最後的三十個人變成無臉怪，副本就結束了。

他擡眼看向段醉。

段醉已經完全轉化成了無臉怪，向着他爬來，白色液體從他身上滴落。

無臉怪行動緩慢，追不上他。蕭玖閃身離開了大廳，來到走廊上，發現第六層的囚室門全都打開了，囚室裡空空如也，所有的無臉怪都來到了走廊上，從兩邊逼近蕭玖。

麻煩了。

無臉怪可以打開囚室，把裡面關着的怪物變成與它們相同的無臉怪。

蕭玖把其他藝術家轉化成無臉怪之後，這些無臉怪就各自散開，制造他們的同類。蝕之塔裡關押的怪物成千上萬，如果全都變成無臉怪，後果不堪設想。

兩側的路都被無臉怪堵住了，蕭玖思索片刻，開口：“宋行淵。”

宋行淵的聲音懶懶地從面具裡發出：“又什麼事？我警告你，我可不是你的寵物小精靈，别以為我無條件會幫你的忙。”

“沈佑死了，我履行了和你的約定，難道不能收取一點小小的報酬嗎？”

宋行淵冷笑兩聲：“你别忘了，你答應我的是向罪神複仇。到現在了，你所謂的罪神的秘密呢？其實你隻是在扯謊吧，你根本不認識罪神。”

“罪神在第十層，天井下面是一個倒轉的蝕之塔，罪神一直被關在那裡。”

宋行淵一怔。

“你說的是真的？”

蕭玖點頭：“打開鏡子，讓我去第九層，我證明給你看。”

宋行淵想了兩秒，最後下定決心，惡狠狠地說：“你最好不是在騙我。”

兩側的無臉怪越來越近了。

蕭玖前面的鏡面開始變化，裡面映出幽暗的第九層。

蕭玖正要走進去，鏡子映出的畫面突然卡頓，像是老舊的電視機那樣，閃爍起黑白的雪花片。

蕭玖疑惑：“宋行淵？”

宋行淵不解道：“我什麼都沒做啊，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安靜。”蕭玖忽然壓低了聲音說，“你有沒有聽見……笑聲？”

女孩的笑聲。

清脆，甜美，又詭異到讓人後背發涼。

宋行淵呆呆地說：“是她……”

那首童謠又響起來了。

“一隻紅渡鴉，葬在鐵塔下。”

鏡子裡的第九層在消失。

“它的眼睛望着那，維納斯的家。”

一個扭曲的女孩背影一點點浮現在鏡子裡。

“衆生衆生啊，躲在面具下。”

女孩穿着帶血的破舊小洋裝，金色的雙馬尾在腦袋兩側晃蕩。

“他的墳墓通向那，紅渡鴉的塔。”

女孩轉過頭來。

出現在蕭玖面前的，赫然是一張血臉。

“騙子。”女孩脆生生地開口，“蕭玖是一個騙子。”

“宋行淵，他在說謊。”

蕭玖沒有動，那張血臉卻好像越來越近了，直到和他臉上的面具貼在一起。

“蕭玖想去第九層，是為了燒毀你的神像。”

“他要推倒你的神明——”

“踐踏你的信仰——”

“最後——“

“殺死你活着的全部意義。”

蕭玖臉上的面具掉了下來，砸在地上，鮮紅的笑臉從中間裂成兩半。

前方的鏡牆陡然碎裂，蕭玖望向前方，蝕之塔中央所矗立的事物終于展現在他面前。

一個巨大的，純白的無臉神像。

從第九層拔地而起，靜穆地合十雙手，低垂着腦袋，在無數牢房的環繞下，沉靜地站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