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經過一個多月的相處，沈知節對時憬驚人的腦回路有了不小的接受度，要是換個人說要他的收款碼，他會把對方歸結到奇怪的人那一欄。

偏時憬不覺有什麼，看不出一點抖機靈的成分，沈知節眸色黑沉如墨，嘴唇輕抿的線拉平，不是在生氣，卻也看不出半點開心。

她初來對自己閃避，交流少之又少，後來走得近了，說得上話，他想他們關系會親近，可每次她都會算清楚賬，對他界限分明，禮貌客氣。

他有些頭疼，一隻手按了按太陽穴，一副不想和她說話的樣，還是打開微信，點出收款碼，交出手機。

時憬見他手機彈出一條通知，像是微信好友申請。看他不想說話，她也沒有提醒，拍完照默默還到他手上。

不是第一次和沈知節同座一輛車，上次局促不安，這次心平氣定，她在手機胡亂翻找了一通，也不知道要幹什麼。相冊裡最新一張是收款碼，中間是他的微信頭像。

一個人背對鏡頭坐在草地上，看遠處日出将明，山峰剩尖，雲海翻滾。頭像比她的手指甲蓋大不了一點，沒有放大，可她一眼認出那個背影，是他。

上次偷看他，沒有被發現吧，這次，還是不了。拍了場不算戲的戲，肢體相碰，對他略微有了點控制力，不再動不動想看或是開始的僵硬慌亂。

過了一分鐘，她透過黑掉的手機屏幕看着一邊的沈知節，不是不知道周勝的意思，老是讓人轉發，不如加微信，簡潔利落。

一想他在好友列表，心底會被小株藤蔓纏繞，刺頭紮破表皮，皮開見血也不放開，不如斷舍離，從根源上斬斷不可能的妄想和貪戀。

酒店停車場，時憬道謝後先走，周勝想笑，礙于沈知節的表情強忍，他哥這是加時老師微信，可時老師以别的形式婉拒了。

沈知節站在外面，看周勝鎖車，聲音冷了幾度：“很好笑？”

為了獎金，周勝違心搖頭，一點也不，可他哥有點慘是怎麼回事，以前拍戲，接個訪問，錄個典禮，拐着法要微信的，都是對面，而非今天。

兩人沿着出口方向走，沈知節用手機充值在水棠的黑卡，六位數。今晚消費接近千塊。他不說她還會不會算清一分一毛。想撬開時憬腦袋看看，裡面裝的什麼。

不想和他有關系，他不會讓她如意。

時憬回到房間和許圓圓打電話，許圓圓還是很能說。

“京市這幾天不見一滴雨，親愛的憬憬，還是很想你，我下周去淞滬談項目。上次害你摔倒的人教訓了嗎？”

時憬打開免提，去洗了串茉莉香回來：“我動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這年頭還有人讓我們佛系的憬憬出手的，我想見見真人了，和沈老師相處得怎麼樣？”

時憬一時不知怎麼回答，她來淞滬那幾天想的是不過兩三個月，在同一劇組，也不會發生點什麼。

但編劇和演員，總是無可避免産生交集，她嘴上跟自己說他們要保持距離，當真正接觸時，在片場時，她的視線卻像有了自助意識，總是朝他，像是要把這些年從電視上看得不夠的，在真人面前看個夠，卻也不敢堂堂正正。

“就是那樣。”

“還以為你們會很熟呢，我都走了半個月了，有沒有加到他微信？”

許圓圓是什麼神仙嘴，每次都能問到時憬最不想提的，這話還是好姐妹問的，也沒有外人在，時憬隻能挑了事實說。

“沒有，明星的私人聯系方式怎麼會這麼輕易給人。”

許圓圓要是知道時憬要收款碼，沈知節給了，不知道會刺激成什麼樣。

茉莉香香甜的汁水在嘴裡爆開，時憬又說：“加了他助理，人還挺好玩。”

“說的也是，可我們憬憬也不是外人，主演和編導之間不是都會留聯系方式溝通嗎？加到助理的也可以。”

好在許圓圓并未在這個話題上多問，她在京市關注着淞滬天氣，得知接下來劇組大多數時間在室外，為時憬準備了暑期三件套，冰絲外套，冰冰襪，遮陽帽。

早上六點不到，時憬起床，今天拍外景，往包裡塞了柄粽葉扇，比電動小風扇風大。

拍公司戲在大樓，天天空調開着，一到室外，大家都想着可以早拍完早收工，回去吹空調。

下午兩三點，火球将大地曬得焦熱。周勝在路邊接電話，一輛貨車拐進來，趁着大部分演員休息，說：“沈老師請大家喝奶茶。排隊來領。”

時憬看向一下一擁而上的人，大家喝奶茶的心，和這火熱的天可以一較高下。

請喝的正主還在鏡頭裡，下午有五場席顔和沈知節的對手戲，兩人為了了解草編，逛街調研，也在試圖和商場老闆了解市場行情。

這條拍完，沈知節輕喘着，找了個樹下不被太陽直射的地方坐下。

時憬想上前拿小電風扇給他，走到他身邊，卻見他臉上現出不正常的暗紅，眼皮沒精神的合着，額頭，鼻尖，都是汗珠。

時憬見狀，也不管他能不能聽見，道：“冒犯了。”

果斷一顆一顆解開他棕色襯衫的扣子，解了兩顆，她動作很快，指尖接觸到的脖子下的那點皮膚有點灼人，然後拿扇子給他扇風。

周勝不在，她先頂替一會兒。

沈知節感覺皮膚變得幹燥，頭也厚重起來，思維逐漸變得模糊，無盡的疲憊和燥熱，就在他以為自己要變成肉幹時，脖子下傳來一點涼意，随後胸膛陣陣席卷而來的和風，從頭到頸，身上有了幾分力氣，才撐開眼。

腳上淺口平底鞋，一天五分及膝短褲，淡藍色翻領雪紡襯衫，米色大帽檐遮陽帽，柔和溫靜，瓊鼻挺直，櫻唇飽滿。

見他睜眼，她雙瞳流光溢彩，一絲碎片般的光點，凐滅在浩瀚的宇宙中。看到光點的一瞬，沈知節想這才是她的心緒。

時憬不緊不慢為他扇風。他穿了件夏季西裝，哪怕不緊身，貼了冰涼貼，可太陽暴曬，又悶又憋。

時憬以為他緩和了，叫他：“沈老師？”

沈知節沒應，眼睛半閉，看起來還是有熱過頭的虛弱感。

時憬沒再叫他，手上動作沒停，擰開瓶蓋，問：“要喝水嗎？”

沈知節拿了過去。

“慢慢喝。”

周勝把奶茶發完，見到為沈知節扇風的時憬，他就不在一會兒，兩人感情這麼突飛猛進麼？

時憬讓位，從包裡拿出一支藿香正氣水給周勝，眼神卻看向沈知節。意思是給他喝。

周勝也很快讀懂。

時憬這才去看剛才拍的，一條過，完全看不出他的真實狀态，拍時都在耐熱。那邊化妝師也在給席顔補妝。

韓石手上拿着一大杯奶茶，對時憬道：“時老師，還不去拿奶茶？”

時憬正要去拿，方言手中一杯給了她。杯壁還冒着寒氣，時憬卻沒立刻喝。冰春滿底紅西柚，正是她初來淞滬和許圓圓見面喝的。

杯上印了店名，果肆，價位在二三十塊之間，中檔奶茶，不論演員工作人員群演都有份，拉了兩車。

沈知節坐在折疊椅上，哪裡看得出虛弱，他上揚着嘴角，拿出一張濕巾擦汗，遠看搖晃奶杯的時憬。

周勝扇風，一眼看到沈知節脖子透了個口，他哥自己解的？以前他哥再熱也不會動戲服，還說冷熱忍忍，拍完就過去了。

周勝适時拿出那一支長玻璃罐形狀的褐色藥水：“來，哥，請吧。”

沈知節眉頭不着痕迹地蹙了一下：“什麼東西？拿走。”

他不要喝這種看起來像是毒藥的。

時憬不知什麼時候來的，她逆着光面對他，語氣卻沉了幾分：“建議沈老師還是喝了的好。”

這會離收工還有兩三個小時，别等會又熱暈了，她可懶得再做打扇的婢女了。他請全劇組喝奶茶解暑，自己卻熱得發暈，傳出去還不得讓人笑。

沈知節慢慢擡手，撕掉塑料膜，吸管插半天也沒插進去，臉上就差寫了我還沒好這句話。

時憬上前兩步，在他面前伸出手。

沈知節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握住藥瓶和吸管放進她的手心，中指指腹擦揾過她手心，比他手溫度低，涼的。

時憬掌心傳來一點熱，手縮了一下，捏着吸管上端的口，對準藥水蓋，一插。

帶着霍香味的藥水流進嘴裡，苦與澀之間，很濃的藥味，一點稱不上好喝。

看他喝光了，時憬才走，走之前還給周勝發了微信。建議以後随身帶着解暑藥品。

她還想發熱天盡量少讓沈老師一個人，編輯來改來改去，還是删掉了。會發那句出去，是因為他作為男主，出什麼事會影響進度。

商業街上隻有幾個人，但還是有人認出了沈知節和席顔，拿手機拍照，站在邊上等他倆拍完再去要合照。

收工後，時憬身上濕了大半，她還沒怎麼動，可想而知他那時有多熱。

有群演在微博發了沈知節請喝奶茶的事，還上了熱搜，評論大都是誇贊沈老師人帥心善又大方，沒有區别對待。

也有幺紅的粉絲惡意解讀，說什麼幺紅姐姐在的時候不請，姐姐不在請大家喝，什麼意圖就不用明說了。這條被一群好心網友圍攻了。

總有這麼無聊的粉絲，她白天聽席顔的助理說，上次聽到幺紅大晚上去敲沈知節的房門，還敲得特别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