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夏盛，風動，短袖到商信，糧熟，秋衣，隻需幾場潇潇冷雨，時憬閑來看看書，陪陪父母，和許圓圓逛逛街，吃吃喝喝玩玩，那場暑熱過眼遠去，再未提起。

國慶期間京市這種熱門旅遊城市，光是胡同小巷遊人蜂擁而至，更不要說主要景點，時憬不愛和人擠，出門會選人少的路線。

十一黃金周的第四天，圈圈要去接從滬市回來的謝秘書。

許圓圓昨晚八點收到大老頭信息，去接謝覽。理由她假期不上班，時間大把。

她不知道大老頭為什麼叫她去，她閑是閑，也是上了十多天班換來的，公司不也放假了？謝秘書又不是不認識路，可他談下的是公司上半年拟定重點項目之一，去接他當是領導慰問下屬了。

去機場的路上堵了一個多小時，車子動下又停下，反反複複，候機下機幾邊黑壓壓的人，想找座位找不到，隻好蹲到地上。

在這找人跟大海撈針沒區别，許圓圓滑動手機，在通訊錄裡翻謝覽号碼，謝秘書航班半小時前到的，人是不是先走了？

眼裡蓦地出現雙擦得蹭亮的黑皮鞋，一道沒有波瀾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小許總。”

許圓圓擡眼，棱角分明的輪廓透着幾分銳利，卻沒有絲毫攻擊性，介于高冷與親切之間，淡色薄唇，眼中不帶一點情态。

她蹲着前面人站着，他是怎麼看到自己的？千裡眼嗎？許圓圓站起來，卻因蹲得久腿麻，險些又倒了下去，一隻有力手臂攬住她的腰，許圓圓晃了幾下，腰間貼着他結實的手臂。

“謝謝啊。”她一點也沒覺得他手放的位置不對，清了清嗓子，說：“謝秘書，歡迎回來啊。”

也不是活像個機器嘛，還知道扶着她。

謝覽确認她站穩後，松了手，他另一隻手提着行李和公文包，輕微躬身，正氣凜然的道：“非常感謝您來接我，我會更加努力為公司創下業績。這次簽下的合同，您要過目嗎？”

要不是知道謝覽是個工作狂，許圓圓真會覺得他是得了一種不工作會死的絕症，她嘴角抽了抽，勉強笑了笑：“不，不用這麼拼命。”

過目不又得加班，努力？好奮進的詞，所有的時間和精力用來工作，謝秘書的日子也太單調了。

許圓圓擡腳往外走，謝覽跟着，他像新聞聯播男主播說個沒完，聲音不難聽，說的都是和公司各項有關的。

“您追星的事，應适度，請勿過分沉迷。我暫時不會告知老許總，請您安心。但是，希望您下次能夠要求我去做更有意義的事，比如為了公司和對家談判辯論，争取更多權益。”

“近年公司财務呈穩定增長态勢，但我們應開源節流，壓縮開支。老許總特别指出，評估業界藝人時，杜絕天價出場費，詳情文檔在我這。”

“您最近的————”

許圓圓越聽越生無可戀，謝秘書不工作是個徹頭徹尾的二愣子。眼尾瞟到一家茶語，不等他說完，跑了。

謝覽滿是不解，小許總為什麼不聽他把話說完？急着上廁所嗎？

許圓圓回來，買了兩杯珍珠奶茶，謝覽還在原地，她舉高插進吸管那杯送到謝覽嘴邊，再近一點要貼到他唇上了：“謝秘書，說這麼多話，嘴不幹嗎？”

謝覽往後退了半步：“謝謝您，可我不喝高糖高脂肪高熱量飲品，唔——”

下一秒許圓圓用吸管戳開謝覽的嘴，露出核善的微笑，大有他不開口不放棄的意思：“謝秘書，你是要拒絕我的好意？”

許圓圓人雖不常在公司，但公司上下都得叫她聲小許總，從小跟着董事長長大，進入工作狀态自帶上位者的氣勢，迫于她懾人的目光，謝覽就着吸管吸了口。

不難喝，沒有甜味，醇香爽滑，牛奶和茶葉的味道混在一起。沒有苦味，也不會膩。

看他沒有很喝不慣，許圓圓心想還好。他不喝，不知道說到什麼時候，說說說說，說個沒完，在公司裡聽大老頭唠叨還不夠，首席秘書也完美繼承了他的嘴，男人太啰嗦好比唐僧念經，喝點堵堵嘴。

許圓圓從謝覽手上拉過行李箱，推着出去，留下一句：“喝的時候，不要說話。”

不要跟她說話。她耳朵快起繭子了。

看着謝覽上了回家的車，許圓圓松了口氣，跟大老頭報告，接人的任務完成，謝秘書回家，她不可能也跟着吧。

謝覽走後，許圓圓喝了一大口奶茶平息紊亂的濁氣，跑去時憬家跟她說工作狂熱者謝秘書。他扶住自己那段提了一句，不能說從手臂來看，她覺得謝秘書是常鍛煉那種人吧。

時憬在池塘邊，抓了把飼料喂水裡亂遊的錦鯉。經過孟超的事，她也跟圈圈說過類似的，看人追星多留個心眼。

池子裡幾隻錦鯉搶食，紅的，黃的，花的，鱗片閃光，猶如色彩各異的寶石，嘴巴微微張開，紅的那隻最大。

許圓圓也朝池子裡丢了幾顆：“發布會拍幾張照片，說得我是昏庸無道，坐擁鮮肉成群的女霸總似的，我也想走腎不走心，可哪來錢養他們。”

怎麼會有她這麼窮的千金，買個包糾結半天，别人家大小姐金卡黑卡随便刷，她，大老頭在她大學畢業後分錢不給，說她不能做混吃等死的廢人。

不是跟着憬憬投資賺那些，跟上班族沒兩樣，包養鮮肉幾個晚上她的錢包會回到解放前，好在謝覽回來。許圓圓說完坐到躺椅上玩手機，不知看到什麼，走到時憬身邊給她捏肩。

“憬憬，你累不累？要不要我給你按摩一會？力道還行嗎？餓不餓，我去洗點水果？”

時憬看她兩眼快笑成條縫了，直覺不對，斜視她：“說吧，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

上次還是弄丢了自己送她的葉子挂墜，這次她又做了什麼。

“哪，哪兒能啊。”

許圓圓右手環着迷你竹柏光滑的青瓷外壁，她喜歡這個小盆栽，每次來時憬家會去她房間拿下來看，她小聲說：“你，火了。”

“火了？你微博發的話火了？”

正義出頭，說粉絲瞎比比那一條。她在網上不是一早火了，被叫女魔頭，女修羅，老妖婆多難聽的都有。

“不是。”

那還能是什麼？時憬一時想不出來。有什麼可火的。

許圓圓找到那天在圖書館偷拍時憬看書的圖片，老實交代，在某書發動态一時手滑，發成了那張圖。

半個小時後發現的，編輯回來，可太晚了，如果是美女網圖，發了沒事，那張像素清晰，還有水印，一眼真圖。

好多評論在問這人是誰？哪位美女？圈裡有什麼新的女明星嗎？萬裡追人，還是網紅？求個聯系方式。評論區一半以上痛批故意制造話題蹭流量，沒有下線。

用戶23145：統一回複，照片是我閨密，她在圖書館看書，我偷拍的，手滑發錯替換，她喜歡清靜，請大家不要多加猜測，咱不是網紅，不蹭流量，不帶貨。

許圓圓聯系綠書管理員删帖銷号，舉報大部分發照片問的圖文。但作用不大，有的存了自己發帖問。刷新主頁半個都是時憬照片。有的用圖片做了頭像。

有京戲院以往學生認出了時憬，說着不是銀粟子女神嗎？底下多條評論讓人詳細說說。

對方回：我知道的也不多，聽學表演的表哥提過，銀粟子是當年京戲院出名的人物，跟校花齊名，不是網紅也不是明星，學戲文的，人很美也低調，我傾向博主沒撒謊。

當網紅出名，吸引人氣，越早越好，何必等到現在用照片刷存在感，絲毫不見擺拍痕迹。

時憬不喜歡以貌侍人，被網友以另類角度評頭論足，正是這樣，沒有将微博改成真名，用連串字母數字的原始名字看熱點消息用，沈老師的話被粉絲曲解還沒完，自己又發錯張照片。

許圓圓頭低了下去，差點跪了：“對不起，憬憬，我不是成心的，你罵我吧，我絕對不還口。打我也行，有了，可以AI換臉？換成如花。”

時憬被她最後一句話噎到，她的臉換成一個扣着鼻屎的彪形大漢，圈圈小腦袋瓜裝的什麼啊，這麼做了網友不得到處發原圖。

看許圓圓認錯速度快，時憬要知道她還想拍會很久不理她，正要說下不為例，微信提示聲響了，是周勝，殺青後兩人沒再聊過，她想到劇組幾個月，想到那個人。

周周要暴富：【圖片·jpg】時老師，這是你呀？

時憬頭痛的看了眼許圓圓，這張發上網圖書館看書火了的圖，她微信愛逛綠書的好友，不會全看到了吧？

小時不識月：被人偷拍的。

周周要暴富：哦哦，我問問，不會亂發的。直播去嗎？

小時不識月：方言師兄去。

她這個女魔頭妖怪不上趕着去挨罵了。

二十五号晚八點，《蜜糖》劇組直播，聊角色和劇，這是電視劇近幾年的慣例，也算為劇開播提前預熱。

時憬索然寡味，不是網上沈知節粉絲說她，直播是詳細的發布會，她是編劇，不看也知道他們會說哪些方面，但許圓圓很歡欣，像考試即将出成績的學生，她和憬憬的錢花在這。

大家在家，主持人是唐榆，她化好妝，最先進來，和粉絲聊天，剩下陸陸續續來了，直播人數也有幾萬，陸望穿着個背心，在唐榆的提醒下套了件外套。

席顔開了燈，頭發随意紮起。沒怎麼化妝也清豔可人。

沈知節進來，身着白色薄毛衣，又帥又暖。

人來齊了，人數達到五百萬，時憬在圈圈刷抖音直播一哥賣貨裡看到過同樣的觀看人數。

這次答疑，為了不浪費時間，發布會問過的不會再答，大家也在認真參與活動，評論區出現一個反複問的，很多人提，蜜糖為什麼要叫蜜糖？

原本是個小問題，可人都有問為什麼的本能，問的人多了，想知道的也多。

大家沒想過，席顔也跟着問：“為什麼啊，導演？”

幾人跟着問。

韓石導演說：“讓我想想，寓意道路光明？有點那意思，原型是時老師寫的故事，問問本人吧。”

沈知節低聲說了句：“由苦到甜吧。”

席顔疑問的說：“沈老師知道嗎？”

沈知節低眸，神情悠然：“從劇主題猜的。”

方言切成電腦直播，給時憬打電話，撥出去後開的免提，網友看到他存的備注是師妹。心想兩人還有這樣的關系。

時憬正要給方言發劇名由來，手機響了，她接了，方言先開口：“師妹，晚上好，我們在直播，有事兒想請教，蜜糖為什麼叫蜜糖？不叫别的名字？”

他用的是請教，而不是問，方言是師兄，還用敬辭，沈知節有幾個戾氣重的唯粉認定時憬是中年老女人，女魔頭沒叫錯人。

方言沒想到她會接，用最快速度問完問題，她好快點回答。觀看網友太多，他随意解釋不好，起名有可能随便起的，但是，她那麼穩重，不會想到什麼取什麼。

評論區刷太快，回複了也會刷下去。

時憬的聲音清清冷冷：“晚好，我有在看。”

知道他們在聊什麼，她剛說完，幾個演員瞬間坐直身子，沈知節眨了眨眼。眼角彎了幾度，可網友都看着方言那邊，誰也沒多注意。

時憬向衆人揭開緣由。

“韓導的說法沒錯，劇名蜜糖是分開的兩個字，不指愛情，指的是草編制作手藝，蜜還是糖，都不是可以直接得到的，采蜜，反刍，酵解，水分蒸發；制糖需要清理破碎，研磨，蒸發沸騰，過程艱辛，結果甜蜜。這是這部劇暗含的意義之一。”

她聲線微涼，不卡不燙，音節碰撞間有種奇特的韻味，格外悅耳。

和沈知節簡短四個字的說法一緻。

真像沈老師說的那樣，網友們見沈知節眼底笑意分明，眉目舒展，比起剛進還要喜悅。

方言繼續問，是自己想問：“一開始就定的嗎？”

時憬停了幾秒：“不，開始寫，想叫如初，不忘初心，又想有點抽象。蜜糖，可能順口些。”

她清楚的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直播間回蕩，幾位主演都在聽着。他也聽到了，她沒看他，不知道他怎麼想，好在他看不見她的神情。

窗裡的人手機放在耳邊，眼中是難懂的浮泛，想要忘記，以為忘記，輕易忘記的，總是不合時宜的勾起絲線頭，牽動她憶起一幀一幀圖像。

評論區熱鬧了。

用戶cgxfcx：時老師聲音一聽就是清冷美人，想看露臉哇。我觀察了一下下，沈老師是不是在笑？我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用戶vjvxdx：感覺真的不同于偶像劇，期待期待，我一定要多看特看。

吃肉肉：聽聲音時老師好年輕啊，想看美女。看網上傳言還以為那啥，這麼看不像，這聲音不超過三十，才是師妹吧，大家都很尊重時老師啊。認真聽她說。也不打斷。

不愛吃蔬菜：什麼人在到處傳言，時老師這聲音不可能是什麼壞人，質疑她的，通通沒屁股。不服來罵。

韓石導演笑了：“還有這麼個意思。一開始看名字我也以為是偶像劇，後面才知道不是。中間想過改名，還是沒改。”

開拍前老錢找他說，劇中名字劇情盡量保留，有不同意見和丫頭商量。拍完來看，蜜糖更符合中心。

方言同時憬道謝，時憬要是不接或挂電話，他一個人面對網友和鏡頭，不太好說。

“謝謝師妹。再見。好多網友問為什麼編劇是我來的，這麼看不慣我嗎？我也和師妹同專業，比她大點。還是你們隻喜歡漂亮美女，不喜歡我？”

這話既斡旋時憬為什麼沒來，還轉移了話題，惹得直播間幾位笑出聲。

時憬挂斷電話以後，沈知節接着說：“宋辰這個角色。一心一意幹事業。也不會過度工作狂，雙商在線。缺點，太帥？咳，有點倔。”

等到結束，時憬關掉愛派，等明晚播出看效果了。她沒有說的是，如初這個名太耀眼，初心，總是讓她想起以前的自己不想深入卻難以自抑的喜歡。

蜜糖開播那天晚上，柳葉女士飯後早早打開電視，收看京市新聞。新聞結束後放好水果，鋪上軟墊，調節燈光。

這也太誇張了吧。以為要做什麼大事。

時憬不知道她在柳葉女士心中是最好的，她編的電視劇，不可以錯過一點，客廳電視畫面最大，清晰度最高，在這看好極了。柳葉拍了拍沙發旁的空位：“珥珥，要不要一起？”

時憬看了看正要過來的時方，不好意思打擾他倆：“給我爸留着吧。”

帥哥美女搞事業談戀愛，年輕人會喜歡，符不符合中年人的喜好，時憬不敢說。但兩位也不是第一次看她的劇了。

她上大學起知道，職業使然，自己寫的東西很多人會看到，罵被罵過，誇被誇過。她不怕差評，隻怕不知道差在哪兒。

時憬回房間，劇内容她猜得出，什麼時候看都行，手機平闆也是推送，手機放一邊。望着窗前發呆，天黑沉沉的，像無邊的黑洞。

半夜，一個電話過來，時憬在對方要挂斷的前一秒接了，一按接聽，聽到一個激動的聲音，說了好長，說的沒聽清。

時憬迷糊挂斷電話，蒙頭睡了。

醒來發現昨晚是許圓圓打來的，時間在兩點半，打回去，昨晚許圓圓激動的聲音：“憬憬，這麼下去，不用三天，我倆的錢能回本，還可以大賺一筆。”

面對自己意料之中的結果，時憬冷靜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