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歡眨了兩下眼睛，看了眼劇本試了試，低着聲音，把台詞念出了一種小心翼翼的樣子：“......幾位認錯人了吧，我叫阿大，從來不認得什麼掌門。”

“行，”秦成豎起大拇指，“就是這種感覺！”

正式開拍時卻并不順利。

秦成坐在監視器後面，反複幾條，一個阿大挑着扁擔走在土路上的簡單鏡頭，都讓他越看越覺得不對勁，總覺得和心裡想象的差了些什麼。

框裡并沒有什麼東西，但扁擔和籃子的自重也不輕，樓歡揉了揉肩膀，湊到秦成邊上，看着剛才那條的回放。

“導演，是有什麼地方要改的嗎？”

樓歡是個容易出汗的體質，雖說天已經冷了下來，但他剛才來來回回走了幾次，說話間額角就流下一道汗來。他臉上又刻意打上了黑粉，灰撲撲的，做出一副鄉野間風塵仆仆的樣子。

秦成扭頭看他一眼，映入眼簾的是汗淌下來後留下的一條極為明顯的白印。樓歡的手懸在臉邊上，想擦又不敢擦，怕弄花了妝，下意識有些讪讪地看了秦成一眼。

臉頰上的白印子顯得他的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既清澈又透亮，像是陽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路邊茶棚裡的群演往這邊張望，興奮的聲音從風裡飄過來：“......到底是大明星，真好看啊。”

秦成終于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了，下意識叫到：“化妝師，過來改下妝。”

等化妝師和樓歡各歸其位，站定等秦成指示，他上下比劃了幾下，又覺得不太有改的餘地了——頭發夠亂了，甚至還夾了根野草；臉上灰蒙蒙的，嘴唇幹裂發白。

他最後沉痛道：“樓歡，你的問題就是太帥了。”

樓歡愣了一下，嘴唇抿緊，實在沒憋住，哈哈哈地笑出聲來：“沒有沒有，就是沒想到這年頭帥都有錯了。”

秦成抽抽嘴角，無言以對。

他找樓歡出演這個角色，當然也有形象方面的考量。樓歡的外形的确出挑，挺拔的身型與優越的頭身比讓他往人群裡一站都是最顯眼的存在。更難得的是，他的氣質頗具傳統的大氣，并不鋒利傲慢，反而平易近人。論為人，也是圈子裡少有的厚道。

這樣一個人，既能演出正道魁首方靈均的氣勢，又不失村夫阿大的平實淳樸，自然是電影男主的不二人選。

然而，這樣的他哪怕妝造得再邋遢，看着也隻像是明珠蒙塵，讓人略一注意就相信他絕不是個普通人。

“你的眼睛太亮了，”秦成最終說，“感覺不太對。”

樓歡無奈，小聲吐槽：“說得好像我的眼睛能有射線一樣。”但還是配合着換了幾副神情。

縱使讓化妝師加重他的黑眼圈，樓歡再把眼角的線條壓下來，露出一副狼狽的可憐相，落在旁觀者眼裡卻是讓人的心軟作一灘水，對他心生憐惜，與秦成想要的那種泯然衆人的樣子截然不同。

“你别刻意往可憐去演，”秦成說，“就是普通。”

秦成越說越覺得牙疼——樓歡長了這麼一張臉，就注定“普通”兩個字在他的人生經曆裡與他無緣。

“你有沒有過比較渾渾噩噩的經曆？就什麼都不去想，什麼都不關心，也什麼都不知道。你就往這個感覺去找，放空自己。”

出場這個鏡頭很重要，要把人物基調給定下。秦成看着樓歡臉上露出思索的神色，向場記揮手：“各部門準備一下，先下一場戲吧。樓歡，你回去找找感覺，這個鏡頭我們過兩天再拍。”

夜裡的房間燈光通明，樓歡不敢照鏡子，用手機前置鏡頭對着自己，琢磨着阿大前期的神情。越琢磨越精神，時間過了一點，離設定的鬧鐘時間不到五個小時，他沒有絲毫倦意，倒是開始覺得肚子空得難受。

左思右想，還是套上外套，打算到樓下便利店搜刮一圈。出門前他的視線掃過被蒙上的梳妝鏡，心跳漏了一拍，快速把門關上了。

腳下踩着陳舊的、花樣老式的地毯，将腳步聲全都消弭了，走廊裡靜得讓人心慌。從空調間出來，夜晚的空氣就顯得更加冰涼，簡直要冷到骨頭縫裡。樓歡按下電梯按鈕，把手插進口袋，腳後跟提起又落下，讓熱量從肌肉裡生出。

“叮”一聲，樓歡還沒等門全開就悶頭往裡走，不曾想差點撞到從裡面出來的人。

“不好意思，我......”

“真巧。”聲音有些熟悉。

樓歡擡眼一看，瞠目結舌：走夜路果然會見鬼。

“樓歡，好久不見。”江宇把手放在電梯門的感應區前，阻止門的閉合，沖着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