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呼吸有些急促,一時間眼前一陣眩暈。
汗滴從臉頰兩側滑落。
呼……
放輕松。
呼……
檸黎爾閉上眼,聆聽着自己的心跳。
周圍破空的子彈聲、教官的催促聲通通化作烏有,如同飛雲般從他的世界中漸漸遠離,漸漸淡去。
“食指搭在扳機外沿,左手托住槍身,對,右手握緊,3、2、1。”珀斯站在小檸黎爾身後,冰涼的手指将他的手包裹住調到合适的位置。
在珀斯的話音落下的一瞬間,檸黎爾按照準心扣動扳機,槍身上下一颠,打在了八環。
珀斯并未對這個結果有任何的評價,隻是直起身子接着道:“子彈的實際射擊方向與準線方向是有所偏頗的,子彈出膛時軌迹并非是一條直線,而是一條抛物線,有初速度和加速度在,這幾乎是無可避免的。”
他将一旁的VR建模筆拿來,在半空中畫了兩條線一條直線,一條有些弧度的抛物線,并且着重點了兩條線的兩個交點處。
“經實地計算,市面上大部分槍的這兩個點大約在30米和200米處。
“也就是說,一旦目标在這兩個點上,都可以做到所見即所打,但其他情況下,都要根據它的距離進行射擊點的調整,比如這樣。”
珀斯握住檸黎爾的手,稍稍向下調整了一個角度,扣動扳機,飛射而出的子彈正巧打在準心處,在上面留下一個十分标準的圓洞。
十環。
記憶中的靶子和眼前掉下來的水滴重合,憑借着肌肉記憶,檸黎爾在睜開眼的一瞬間,毫不猶豫的扣下扳機。
啪。
極輕的一聲,50米開外的水滴瞬間破裂。
.
雖說檸黎爾完成了今天的所有訓練,但他還是有隐隐的挫敗感,因為今天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極限了,但凡出現一點差錯,或是再上哪怕一點點的強度,他都極有可能被提前淘汰。
他隻是今天訓練的第一天,而這裡所有的人都是十年如一日的如此,僅僅一天的時間,檸黎爾就對他們有了由衷的敬意。
都說帝國的第一軍團堅不可摧,難怪。
晚上回到宿舍,熄燈後,睡在他下鋪的安莫忽然問道:“檸黎爾,你今天适應的怎麼樣?”
“很累,”檸黎爾實話實說,他聲音有些悶悶的,“現在是和平年代,我覺得沒有必要如此高強度吧,洛修太不近人情了,簡直不把人當人看。”
安莫沒來得及回答他的話,在檸黎爾斜鋪的一個人就開了口:“你敢保證戰争不會明天來臨嗎?訓練的強度降下去了,戰争的殘酷可不會降。如果敷衍了事,那不僅是對你們的不負責,更是對整個帝國的不負責!”
檸黎爾一愣,閉上了嘴,他一直排斥洛修的霸道與強勢,從未站在他們的角度去思考過問題,聽了他的這番話,才知道自己多有局限。
“是啊,”安莫附和道,“我想起我哥從前和我的講的,十幾年前帝國急需武裝軍事人才,招的所有特戰隊員集中經曆了三個月的魔鬼訓練,據說當時他們吃了整整三個月的營養劑,端着負重10公斤的槍去射擊,整個人泡在零下30度的冷水裡訓練憋氣!所以你們經曆的這些和他們比起來真的不算什麼。”
“我們現在訓練也很辛苦的好不好?你個文藝兵,就别站着說話不腰疼了!”宿舍的另外一個人道。
安莫稍稍擡起了頭:“我知道,你等我說完嘛!”
他接着說。
“咱們洛指揮官就是當年之一,當時要從他們中選出一位指揮官,所以在經曆了魔鬼訓練後,他們又經曆了整整三天三夜的淘汰賽。
“淘汰賽在亞馬遜雨林深處進行,他們沒有食物,也就是說隻能生吃裡面的蟲蛇度日。看似平靜的湖水中布滿食人魚、無處不在的吸血蝙蝠,每一個都在挑戰人生理和心理的極限,沒有人堅持得下來。”
“整整一周,60個特戰隊員,沒有一個成功走出雨林,就在他們打算對此次選拔賽宣告失敗的時候,一個人跌跌撞撞地從黑暗中跑了出來。”
“那個人就是洛指揮官。”
“聽說那時候,他全身上下已經不成人形了,沒出幾步就暈了過去,帝國最先進的醫療隊伍搶救了整整三天才把人救回來。”
黑暗中,檸黎爾張了張嘴,心有觸動。
“他順理成章地任職了指揮官,從那以後,第一軍團成了帝國的銅牆鐵壁,别國他星不可戰勝的神話,洛修,洛指揮官,他是我們的神。”
叩叩叩,門外傳來宿管的敲門聲。
“再說一句話,都出來罰站。”
整個宿舍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同時也讓檸黎爾的心靜了下來,腦子裡不斷回蕩着安莫方才的話語。
這些,他從來沒有聽洛修說過。
不過想來也是,一個真正謙遜而成熟的人,怎麼會整天把自己的苦難挂在嘴邊呢?
他的思緒如靜水般流淌。
洛修是希金斯家族的獨子,不進軍營,他完全可以權譽加身,或者像其他人那樣,紙醉金迷地過一輩子。
他本沒必要去承受這些,本沒必要護那些素未謀面的人。
但人活世上,很多事都是“本沒必要”,卻有意義的。
如今檸黎爾懂了,原來……大家對洛修的崇拜,都是發自内心的。
他是那樣一個不落俗,不服輸的人。
洛修,他是帝國的傳奇。
檸黎爾一時心潮澎湃。
他不知道洛修經曆了什麼,又受了多少苦才走到今天這個位置,隻知道自己最開始的那個問題,已經沒有回答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