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香時,手上染到了絲絲縷縷的檀香味。
她不是很喜歡這個味道,總讓她聯想到衛成忠離世那一陣,家裡也擺了靈堂,香燭數日不滅,房間裡到處都是這種氣味,冷酷又不詳,叫人隻覺寒毛聳立。
另外,手心的傷口又被她按出血了,還得重新處理一下。
隻是,尚未穿過客廳,先被苗玉喚住,“小喜。等一等。”
衛喜腳步一頓,扭頭看她,“怎麼了?”
苗玉的語氣總是溫溫柔柔的,小家碧玉的氣質,令人如沐春風。
她開口問道:“你和紀嶼關系好不好?我看你們剛剛都沒怎麼說話。”
衛喜很小幅度地擰了擰眉,據實已告:“基本就不認識。”
苗玉有些驚訝,“啊,住了兩年上下樓,又是一個學校,還不認識呀?”
衛喜一向是集體活動裡的邊緣人。
關于這個問題,苗玉話裡話外敲打過她好幾次,覺得她這樣太孤僻了,對身心健康并不好。
但人的性格并不是很容易改變的事情。
衛喜聽得次數多了,連不耐煩的力氣都漸漸消散,隻是面不改色地回答她:“我們不是一個班的。平時又不會接觸到。”
苗玉點頭,“噢噢,是這樣。”
衛喜:“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
苗玉欲言又止,“那你覺得紀嶼這個孩子怎麼樣?我看這次他奶奶去世,他好像狀态很不對勁。”
事實上,苗玉不是特别喜歡八卦的人,會突然有這麼一問,更不對勁。
但衛喜的傷口發癢,隻想立刻去洗手,實在懶得深想下去。
她也怕自己順着苗玉的思路往下深思,反倒不小心将自己潛藏于心的情愫暴露出來。
于是,衛喜隻是非常鄭重地回答了苗玉的第一個問題。
“紀嶼是個好人。”
因為好,才進而衍生出更多遐想。
說完,衛喜徑直走進衛生間。
剩下苗玉獨自一人,站在玄關的燈光中,若有所思。
屋檐之下,更多的秘密正氤氲而生,悄悄橫隔在母女間,劃出了一道隐形的高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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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過完,樓上的花圈悉數消失,唱經聲也早已停下。
整個樓道又恢複了往日的陳舊靜谧。
高三生的校園生活更不會因為這些事發生什麼改變。
晚自習開始前,衛喜拿上單詞手冊,到三中操場上繞圈散步消食,順便背幾個今天作業裡要自默的高頻詞組。
冷殊源則是慢吞吞地跟在她後面背課文。
和衛喜一樣,冷殊源也是班級裡的邊緣人物,被中心區域的女孩子們評價為全校最難接近的人,個性古怪,是和“大衆偶像”紀嶼截然相反的類型。
不過,冷殊源和衛喜倒是關系還算不錯,每天都能說上幾句話。
兩人是小學同桌,初中時冷殊源搬家,沒和衛喜上同一個學校。高中衛喜考過來之後,才又在三中重逢。
憑借着年少無知時同桌出來的友誼,兩個邊緣人物湊到了一起。
說不上同進同出。
至少,老師讓大家互相批卷的時候,能有個交換考卷的對象。
……
操場周圍都是路燈,光線明亮。
除了他們倆,還有不少老師學生在跑道上散步,三三兩兩地說着話。
更遠一點的地方,籃球場有高一高二的男生在打球,喧鬧的聲音順着晚風四處飄散。
冷殊源默默記了兩句《谏太宗十思疏》,有些心神不甯地放下課本,徑直望向前頭衛喜瘦弱的背影。
“衛喜。”
衛喜回過頭,“嗯?”
在她看過來的一瞬間,冷殊源已經調整好表情,嘴角撇了一下,狀似無意地問她:“紀嶼是你鄰居?”
衛喜不解,“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這不是什麼秘密。
住在他們那個小區的三中學生又不少。
冷殊源明顯醉翁之意不在酒,用這個不是秘密的問題挑起話題,刺探着衛喜:“聽說他家有親戚去世了。”
這下,衛喜終于蹙起眉,一貫陰沉的神色更加不善,“對。”
她不知道這個消息怎麼傳開的。
不過紀嶼在學校人緣好,家裡發生什麼事,有人聽說之後議論幾句也正常。
“冷殊源,你有什麼話就直說。”
聽她這麼說,冷殊源不再繞圈,把課本卷起來握在手裡,另一隻手從口袋摸出手機,飛快地點了幾下,塞給她。
“你自己看。”
衛喜眨了眨眼,狐疑地看向手機屏幕。
裡面在播放一段視頻,但畫面不夠清晰,拍攝得很晃,也糊得厲害,隻能依稀看出有不少人。
“這麼糊,看什麼?”
冷殊源愣了一下,“哪裡糊,這不是挺清晰的嗎?喏,這個不是紀嶼嗎。”
他指了指畫面左下角。
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衛喜這才注意到站在人群邊緣的紀嶼。
畫質好像也比剛剛清晰了不少。
雖然晃,但最近的幾個人臉都能看清楚。
畫面中央是紀嶼爸爸和媽媽。
都是衛喜見過的面孔。
紀嶼媽媽指着紀爸爸,聲音從手機揚聲器裡傳出來,有種失真的效果,好像連痛苦都變得不太真實,“……紀文淵,你婚内出軌氣死媽,現在怎麼好意思在所有人面前裝孝子指責我?還是說你的意思就是,媽會過世,都是我的錯咯?”
這個别人家的驚天大秘密,如同一道驚雷,令衛喜愕然瞪大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