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紀嶼知道真相的話,怎麼還會這樣平靜地跟她說話?
思及此,衛喜低着頭,用力抿了抿唇。
紀嶼臉上沒什麼異樣,隻是指了指樓梯,随意問了句:“不走嗎?你們班今天不上早自習?”
衛喜:“要上的。走的。”
紀嶼笑起來,率先往下。
邊走邊調侃道:“你說話很簡潔。”
“……”
衛喜的臉頰一下子漲紅了。
幸好,她今天戴了毛茸茸的圍巾,層層疊疊,将脖子耳朵和下半張臉遮得嚴實,就算整個人燒起來,旁人也發現不了才是。
衛喜實在沒法解釋,自己的“言簡意赅”不是因為不想說話,而是向來性格呆闆,不好意思在暗戀對象面前多說一句,生怕被看出端倪。
隻好就這樣含含糊糊,讓他誤會過去。
這會兒,眼見紀嶼已經走到下半層,衛喜顧不上胡思亂想,立馬跟上去。
但她也沒有跟得太近。
始終和紀嶼保持着三級台階的距離。
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一路走出樓道,再一路走出小區。
氣氛古怪而沉默。
緣由未知。
衛喜醞釀了許久,終于,忍不住開口打破這份尴尬:“你不騎車嗎?”
紀嶼腳步微微頓一下,順勢便落到了衛喜身側,和她并排往前。
接着,他才颔首,輕描淡寫地回答她的提問:“車壞了。”
衛喜讷讷,“哦……哦。”
紀嶼瞥了她一眼。
小姑娘始終半垂着頭,看起來好像并不是悶悶不樂,就是純粹的冷漠疏離,才客套到近乎愛答不理的狀态。
或許,是有點讨厭他?
紀嶼沒怎麼遇到過這樣的女生,認真回想了會兒,實在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惹過她,便也沒有放在心上。
但,到學校的路程還有一段。
總不能繼續這樣沉默下去。
這次,換他主動開口:“前幾天吓到了吧。”
衛喜措手不及地愣住,條件反射般問道:“……什、什麼吓到了?”
紀嶼自嘲般嗤笑了一聲,“我還以為整棟樓都聽到了。”
“……”
衛喜驟然反應過來。
下一秒,她恨不能立刻找個地洞鑽下去,讓自己好悶頭羞憤而死。
能和她的小島單獨聊天相處。
這樣的機會少有。
偏偏,卻是在她知道自己媽媽和紀嶼爸爸搞婚外情之後。
人生着實如戲。
衛喜不敢讓紀嶼看出什麼異樣,攥緊了拳頭,暗自深吸一口氣,假裝若無其事地“啊”了一下,小聲說:“沒什麼,家人之間,吵架很正常。”
紀嶼揚了揚眉,“家人?呵。”
衛喜揣測着他的意思,心下惴惴,一時半會兒又不敢說話了。
兩人相對無言,又一同往前走了一段。
很快,三中已經近在眼前。
隻要再穿過一條馬路,就能抵達校門口。
衛喜第一次覺得,自己家到學校的這段路有些太短。
哪怕尴尬,哪怕無言,她也想和紀嶼多當一會兒同路人。
原來人的貪心真的是沒有止境的。
凝望再熟悉的背影,也不如并肩前行片刻。
……
斑馬線已經近在眼前。
倏地,紀嶼頓了頓,在紅燈前停下,“下雪了。”
衛喜順着他的目光,仰頭看去。
——居然真的下雪了。
天氣預報難得準确一次。
這還是今年的第一場雪。
和“小島”一起迎接的第一場雪。
衛喜不禁伸出手,想要接一片雪花。
海城地處南方沿海,年均氣溫偏高,冬天也難得降雪。
就算下雪,因着地面溫度高,大多是隻到半空就融化,變成雨水落下來。
像這樣的雪天,能看清飄落的雪花,好幾年都不見得有一次。
而紀嶼是什麼做成的呢?
【雪、向日葵
和臉上的紅暈。】
冥冥之中,如同某種好運預兆。
衛喜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笑意。
恰好,紀嶼适時開口:“忘了說,新年快樂。”
琳琅般好聽的聲音。
瞬間擊中聽衆的心髒。
衛喜眨了眨眼,結結巴巴地應聲:“新、新年快樂。”
紅燈轉綠。
車流被迫喊停。
兩側的行人行色匆匆,一窩蜂踩着斑馬線往前走。
紀嶼正欲拔腿,蓦地,又聽到身邊女生的自言自語:“現在就說了新年快樂,大年初一就沒辦法說了。”
聲音輕得像是幻覺。
紀嶼被她逗笑,“你也可以說兩次。”
衛喜沒料到他聽到了自己的私語,明顯吓了一大跳,愕然瞪大了眼睛,“……”
紀嶼一貫很有耐心,重複解釋說:“如果你也想聽兩次新年快樂的話,可以大年初一上樓來,我再祝一遍。”
……
17歲的衛喜,尚未變得世故。
并且,目前依舊是一些宿命論的奉信者。
很長一段時間裡,她将她喜歡上紀嶼這件事,歸結為命運的安排。
然而,宿命叫她一點一點更喜歡紀嶼,偏也用無情的現實時時預示她,在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他們就将變成站在城牆兩端的仇人,再也無法像當下這樣平心靜氣地說話。
暗戀。
和暗戀失敗。
一切都是青春的必修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