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喜眉頭緊皺,擡起手,默默用衣袖擋住下半張臉,試圖阻擋粉塵。
隻是,這樣一來,可見視野陡然變窄。
注意力也随之從路面上轉移。
眨眼功夫,衛喜感覺腳尖被凸出的磚塊絆了一下,小腿肌肉突然失去力氣,身體便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她愕然瞪大了眼睛,慌亂間,立馬伸手去撐。
“咚”地一聲響。
聽起來沉悶又結實。
衛喜“嘶”了一聲,低低倒抽一口冷氣。
她上半身雖然沒有着地,但整個人卻是跪倒了下去,膝蓋重重砸在地面上。
此刻,膝蓋位置、以及撐地的掌心,都開始隐隐約約鈍痛起來。
天氣轉暖,衛喜隻穿了一條春季校褲,是運動褲的材質。這樣摔一下,褲子太單薄,幾乎沒有緩沖作用,裡面肯定是擦破了。
“……啧。”
倒黴。
衛喜無聲歎氣。
倏地,身後響起不急不緩的腳步聲,似乎正一點一點朝她走近。
人行道狹窄,衛喜不想擋路,便也顧不上檢查傷勢,手忙腳亂地就往旁邊挪。
下一秒。
一雙手從旁邊伸過來,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臂。
再一用力,穩穩當當地将她從地上拉起來。
衛喜猝不及防,側頭看過去,“……”
是紀嶼。
居然又是紀嶼。
紀嶼沒看她的眼睛,隻是面無表情地注視着她的膝蓋,并沒有往日常挂臉上的笑容。
“沒事吧?”
他語氣淡淡的,但手卻沒松開。
像是怕她摔傷了站不穩,幹脆一直握着她的手臂。
意識到這點後,衛喜蒼白的臉頓時漲得通紅,眼睫如同蝴蝶翅膀,飛快地上下翕動着。
“沒、沒事。”
她小聲回答。
紀嶼沒再說話,将人扶到牆邊,讓她身體倚着牆借力,才松開手。
頓了頓,下巴又輕輕一點,示意她自己檢查一下情況。
“啊……”
衛喜愣了一下。
很快,她反應過來,連忙攤開雙手,先看了下需要用來握筆寫字的手掌。
右手掌心還好,隻是蹭破油皮,沾了點細沙。
左手就相對比較嚴重,破皮還出了血。
衛喜拍了拍手,将沙土拍掉,再仰頭看向紀嶼。
紀嶼沒走,但早已經背過身去,正對着馬路方向,隻用高大的身形将她堵在牆邊。
剛剛好,能勉強擋住來往路人的視線。
衛喜明白他的意思,紅着臉,嗫嚅:“謝謝。”
說完,她又彎腰去掀褲腿。
果然不出所料。
雙腿的膝蓋處全都腫了,還有一大片淤血,看起來好不恐怖。
隻消稍稍一動,牽扯到那個位置,就覺得疼痛難忍。
衛喜試着動了動腳,當即不由自主地蹙起眉。
她可能走不了路了。
思及此,衛喜小心翼翼地看向紀嶼的背影,低聲開口:“……麻煩你了。你先走吧。”
紀嶼頭也沒回,直接問道:“腿受傷了?還能走嗎?”
衛喜:“……”
沉默即是答案。
紀嶼:“我給你打車。”
隻不過,這裡在修路,雖然還有一條車道能通行,但卻幾乎看不到出租車的影子。
應該嫌堵嫌難開,全都刻意繞開了這條路。
紀嶼在路邊觀察片刻,折回衛喜面前。
他再次轉過身,背對着衛喜蹲下,語氣毫無波瀾,“上來。我背你去地鐵站。”
……
到地鐵站,走得快點,就不過短短五分鐘距離。
然而,衛喜卻有種時間被無限拉長的感覺。
她趴在紀嶼背上,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不可抑制地滿臉通紅。
兩年半以來,這是兩人距離離得最近的一次。
近到仿佛已經親密無間。
一秒鐘變成了一萬年。
她的胸口,有什麼鮮紅的東西,“怦怦怦怦”,好像因為跳動過率,就快要蹦出來。
衛喜無法确定,身前的紀嶼是否能感知到她極快的心跳。
感知到也沒辦法。
她自己已經完全控制不了。
……
五分鐘後,紀嶼将衛喜在地鐵安全門前放下。
他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冷淡得有點非比尋常,隻是看了看電子顯示屏,說:“車馬上來。”
下一班列車還有50秒到站。
“噢、噢,好。”
說完,衛喜偷偷睨了他一眼。
想到了什麼,腦袋陡然“嗡”了一聲。
她突然意識到,紀嶼這個微妙的态度,是不是因為他已經知道了苗玉的事?
按照她對紀嶼的了解,就算他已經知情,以他的性格,看到自己在路邊摔倒,還是會來扶她的。
紀嶼就是這樣美好的存在。
隻是,想必不會給她什麼好臉色了。
就像他現在這樣。
因着這個猜測,衛喜心中的欣喜瞬間消退,變成了惴惴不安。
等紀嶼握着她肩膀,将她扶上地鐵之後,她也沒敢繼續待在他旁邊,而是默默退到了靠門處,斜倚着車門,從窗玻璃的倒影偷偷看他。
這會兒,兩人一前一後地站。
中間隔了近乎有三四個身位,遠到如同陌生人。
但從倒影看,他們倆一個正立、一個側身,剛好對着,看起來就像是衛喜靠在紀嶼的懷中。
反射的影子是親密無間的。
這也夠了。
至少,在這一刻,她與小島在同一個世界裡。
不是幻想,也不是夢境。
這就足夠放在記憶裡,溫習許久。
衛喜垂下眸子,心酸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