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找到了!将軍,人找到了!”
朱焰在被那書生指過後,一群侍從就蜂擁上前,七八雙手推着他踉跄穿過九曲回廊,險些撞上畫舫雕花門。
待他扶着船欄站穩,滿船侍從已如潮水般退得幹淨。朱焰感覺畫舫微微晃動,看窗外,是往湖中央行去。畫舫離岸三丈時,那書生才抓着扇柄沖上二樓,玉墜子撞得叮當亂響:“将軍!那遊方道士果真神算!現世還真有純陽之人,而且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您這病......”
“低聲些!難道光彩嘛!”
朱焰不見其人,隻聞其聲,眼前早已出現金戈鐵馬少年郎的面容。
那書生也壓低了一些回道::“是……是屬下太激動了。”
“是什麼人?多大了?長相如何?”
“說起來真是太巧了,這人是太醫院的醫師……”
“太醫院來的?這次生病幾乎把他們太醫院的人都見了一個遍,全是白胡子老頭,身子骨不行,醫術也不行,不行不行。”
“将軍别急,這是個新來的,很是年輕,看起來也就十八、十九......咱們府裡的張醫師不是歸鄉守孝去了嘛。太醫院派了這個新人來做咱們将軍府的醫師,您之前沒見過。眉眼生得......”書生突然卡了殼,扇柄往掌心一敲,“要不您還是親自瞧瞧去?”
二樓傳來木椅拖拽的刺耳聲,腳步聲響起,卻在衣角将現時又停了下來。少年将軍語氣略帶遲疑:“墨昌兄,我還是覺得不妥,我堂堂鎮國大将軍,做出這種事來,簡直太荒唐了!還是算了吧。”
書生把扇子搖得嘩嘩響,聲音急切:“将軍!現在不是要面子的時候!而且這件事,除了你我,還有那道士知道,就沒别人知道了。您要是怕下面那個走漏風聲,等事成了,咱們把他咔......”
護腕磕在木欄上發出咚咚聲響:“啧!瞎說什麼!”
“屬下的意思是,完事後,給他一大筆封口費,再送遠點,到邊境找個小鎮子。要是敢亂說,咱們也多的是讓人開不了口的法子。”
樓上開始傳來了踱步的聲音,伴随着二人低聲争論。
“诶呀,不是亂說的事,我實在是過不了心裡的坎,墨昌兄,真的算了吧!也不是什麼大事。”
“怎麼不是大事!忠勤伯六位千金,隻有您一位公子,如今又立下戰功,冊封了鎮國将軍,德蔭子孫。現在遇上這樣的事情,自然是一等一的大事!”
“你不提我爹還好,提起我爹這更難受了,若讓我爹知道,得從西北跑回來打斷我的腿。”
“沒人會知道的,您就放心吧!速戰速決,長痛不如短痛啊!”
船下湖水拍擊的聲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終于,踱步聲停了下來,将軍問道:“這人可已婚娶?”
緊接着一聲羽扇拍腦袋的聲音,那書生歎說道:“诶呀,光急着找人,把這事忘了,屬下現在下去問問,您再等等。”
“诶诶诶,算了,我親自去吧。”
“吱呀——” 木梯輕響時,朱焰看見天青色衣擺掠過雕花欄杆,從上緩緩走下來了一位少年。他已經脫去了戰袍和铠甲,錦袍上的金絲雲紋在搖晃的日光裡忽明忽暗,像把碎星織進了綢緞。那人外罩的鶴氅被風掀起一角,銀線繡的翎羽掠過花窗時,竟真似要振翅破空而去。
“這位便是我們胡将軍,忠勤伯獨子,鎮國大将軍,胡煜昇。”
羽扇書生話音未落,朱焰已起身行禮,嘴角輕輕勾起一抹微笑,目光如磁石般緊緊吸附在胡小七那張臉上,不舍移轉分毫:“參見胡将軍,下官是......”
“朱太醫是吧,請坐。”胡小七看到他的那一瞬間,愁容也消散了一些,對着朱焰虛扶一把,說道:“本官請你來,确實是有一件小事,需借重先生妙手。”
“下官已經聽聞了,将軍巡邊時,染了惡疾,一直沒治好。下官雖然剛剛調到太醫院,但是在地方也做了很多年的醫師了,将軍大可放心。”
朱焰一邊說,一邊把自己醫箱裡的東西一一擺在桌子上,最好将脈枕往案前推了半寸:“下官先給将軍切脈。請。”
“先不急着把脈,有個問題......”護腕擦過青瓷茶盞,胡小七握拳抵在唇邊輕咳,“不知朱太醫......是否已經婚娶了?”
“這......下官尚未婚娶。”
“那...可有過巫山之情?”
朱焰指尖還懸在脈枕上方,聞言突然蜷成拳:“下官沉迷鑽研醫術,尚不曾行過雲雨之事。”
旁邊的黑面書生看着胡小七一直支支吾吾,臉都憋紅了,捏着羽扇橫插進兩人之間:“朱太醫,跟你直說了吧。我們請你來,确實是需要你治病,不過不是靠你的醫術,是靠你這......”
他說完,羽扇啪地敲在朱焰腿間。
朱焰本就被他們問得,有些雲裡霧裡,這一說,才反應過來,原本他隻知道胡小七陰氣附體,卻沒想到,傷勢原來是在......
羊毫筆從醫箱滾落,在青磚上濺開墨點,一時間花廳中空氣凝結,唯聞更漏聲響。
周墨昌見狀逼近半步:“你既然是天意送來的人,我們也不瞞你,事情原委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