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妖?
不。
朱焰凝視着那女子臉上詭異莫測的半張如花笑靥,其上已滲出細密的汗珠。顯然,維持這陣法對她來說也非易事,要耗費極大的法力。若真是妖,此時已經不會再分出精力去刻意壓制自身的妖氣。
神族?
更不可能,朱焰雖然生于山中,很少出門,但在冊神族他也都見過幾面,從沒有這樣一号人物。
而且現在神族都遵從女娲娘娘的話,遠離塵世,避開凡土,将天地留給這些凡人自生自滅,神力皆不可幹預。
那就是堕仙?
朱焰思來想去,怕是也隻有堕仙會做出這種逆反天罡之事,因為對上天庭心存不滿,而堕入凡塵攪亂人間,修行邪門歪道,想着有朝一日打上天去,重回淩霄。
“這次結束,得去問問誇父,他可知道上天庭這些年,可有堕仙被貶下凡。隻要入凡塵者,應該在冥府都有登記在冊。”
可是,這次什麼時候結束呢?
現在這個局面,又該如何結束?
冕旒珠串纏進淩亂發間,皇帝握着鑲寶匕首的手青筋暴起,已然癫狂:“阿昇,來!殺了他!孤封你為平疆王!将來長生丹你與孤同分,孤與卿,共赴長生!”
刀刃映出胡小七煞白的臉,刀柄纏着的紅綢浸飽雨水,握在手中仿佛有千斤之重。本是春日和風細雨,如今卻成了刺骨寒冰一般,拍在他臉上,戳進他心尖。
朱焰含笑張開雙臂的模樣,仿佛是在府中迎他回家一般,而不是在等一把利劍,刺入自己的心髒。。
胡小七突然踹翻身側屍骸,染血的寬刀當啷滑到他腳邊:
“出刀!”
“将軍......”朱焰聲音很輕,如紅绡帳暖喚情郎。
“出!刀!”
那就......讓我來替你結束吧。
朱焰撿起地上的血刃,往前邁了幾大步,寬刀向日,對着胡小七的方向,一刀劈出風雷隐隐,雨幕從中間被撕裂。
胡小七被這毫無章法,隻有蠻力的刀風逼得步步緊退,但刀如附骨之蛆,他退到哪裡刀就進到哪裡。直到被逼得撞上盤龍柱,持劍橫抹,叮當一聲,電光火石,刀劍相交。
胡小七見他使出全力,扯出慘笑,變抹為削,行雲流水,劍鋒直挑刀刃。随着步伐轉換,劍勢也轉為淩厲迅疾的擊刺,直逼其要害。
檐下雨花如碎玉投珠,擊打着琉璃瓦片,發出叮咚的聲響。
叮咚
叮咚
叮咚
白玉石闆上濺起的水花裡,映着兩人交錯的殘影——分明是生死相搏,卻似崖邊共舞。
嗆啷一聲,刀劍铮鳴。
朱焰突然松了力道,任由劍鋒穿透胸膛,開出了一朵氤氲的淡紅色水墨牡丹。
他心口的血劃過劍刃,留下一道長長的血迹。腳步挪動,向着心上人的方向走去,想将那顫抖的情郎擁入懷中,擦掉他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跟他說一句來生再會。
可是胡小七眼中滿是絕望,喃喃着往後退去,往昔那些歡情意纏綿,在此刻都被一劍斬斷,一筆勾銷。
下面那些伏地的小妖,眼見着山神被殺,頓時怒從心起,呐喊着,嘶吼着,咆哮着,用盡最後的力氣,沖上了明德殿。
“不要傷他!”
殘破肉身嘶吼的刹那,妖群已如黑潮吞沒宮阙。
朱焰虛影穿過猩紅雨幕,再一次,親眼看着胡小七,被這些自己親手救下的妖精,撕扯吞噬,殘影之下隻剩血肉和骸骨。
他徒勞地攏着滿地碎骨,低聲呢喃,是在安撫他的魂靈,也是在安撫自己無助的内心。
“沒事了,别怕,我在。”
“吃了皇帝!吃了皇帝!沖啊!吃了皇帝!”
朱焰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這難得的一世太平,然而那創造了這一切的明君,此刻已經倒在了血雨中,成為了衆妖口中的肉塊和白骨。罪魁禍首的禦靈閣主也化成了一縷青煙,離開了這混亂的宮城。
朱焰從凡塵出來,徑直去了幽冥殿,誇父此時将正在翹着腳,坐在大殿上,看兩隻花面小鬼在刀山上跟着自己鼓樂的聲音,一步一步往上爬。
“哎哎哎,别拽我,你怎麼又來了?老子不是給了你法器,可以随時找到他的位置嘛?而且你這次來的也太早了,這個時辰應該還在輪回殿排隊呢。”
“我有事要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