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多虧轉院及時。他是從郊縣醫院轉過來的,要是晚半小時就不知道結果如何了。”
“……謝謝您。我能去看看他嗎?”
“不行。ICU有固定探視時間的,現在早都過了。而且他這種狀态最好不要探視,減少感染風險。”
“……好吧。那謝謝你了。那我去辦手續了。”飛羽拿着單子走向電梯。
醫院是少有的越到午夜越忙亂的地方,尤其是收費區和緊鄰收費區的急診室。有打架鬥毆血染半邊臉的兩個人在劍拔弩張,有獨自抱着發燒孩子的母親狼狽的排隊繳費,有拿着通知單在樓梯角落抱頭痛哭,還有收到緊急呼叫在樓道裡飛奔的醫生。
飛羽攥緊手上的單子,刻在大腦中的創傷記憶令她本能的想要逃離,但她還是用意志力控制自己的雙腿,不要朝出口逃跑,而是死死的等在繳費隊伍中。
終于排到她時,衣服後背已被冷汗浸濕。
匆匆交完押金辦好手續,飛羽回到病區把單子交給值班護士。護士告訴她明天下午2點是ICU探視時間,她可以到那時過來。但就算來了也不能進去,因為病人情況特殊要盡量避免外界接觸,防止感染。在此之前如果病人出現狀況,醫院會給她打電話。
飛羽看時間,已經過了淩晨2點。如果現在回學校宿舍,能睡7、8個小時,然後趕着下午2點回到醫院。但萬一這中間陸風銘出了狀況,自己沒法及時趕過來。
她拿出手機看了看醫院附近酒店空房情況,快速下單了一家馬路對面的快捷酒店。
入住後她隻來得及給手機充上電就倒在床上睡着了,連洗澡的精力都沒有。
一晚上睡得渾渾噩噩,夢境時斷時續。先是自己在因斯布魯克參加奧運資格賽,在預賽時拿到總分第一,她抓在岩壁頂點,向地面上她的安全員陸風銘揮手慶祝。
陸風銘也朝她招手,卻因此松開了抓着安全繩的手,飛羽直接重力加速度朝地面落下。
意向中的劇烈沖墜并沒有發生,她落在安全柔軟中。低頭卻發現是陸風銘用自己的身體為她提供緩沖。
還來不及感謝,陸風銘雙眼滲出獻血,但眼睛仍然微笑着對她說:“我還要給你打電話報平安呢。”
猛的睜眼,飛羽吓出一身冷汗,趕緊打開酒店的電視機,不敢再閉眼,直到天快亮才終于入睡。
醒來時已近中午,她簡單沖了澡,去樓下退房,然後在旁邊便利店買了一份三明治和一瓶牛奶。
味如嚼蠟吃完喝完,她拿出手機,找到聯系人,發去一條消息。
“你現在方便電話嗎?”
“方便。”幾乎是秒回。
打去電話,接通的瞬間,聽筒傳出靈動但略帶擔憂的聲音:“妹妹,有什麼事嗎突然電話?”
飛羽的眼淚頃刻湧下。
她對着手機哭了出來,電話另一邊的人趕忙安慰她:“怎麼了妹妹?别怕别怕,姐姐在呢,有什麼事跟姐姐說。”
飛羽深吸一口氣:“鐘羚姐,陸風銘出車禍了。”
“啊?什麼情況?他現在狀況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受傷了,腦出血,昨晚還做了手術。”
“這麼嚴重?手術結果怎麼樣?”
“手術挺順利,但他現在還在ICU觀察……姐姐,他是因為我才出車禍的……”說出這句話時,天大的委屈和愧疚噴湧而出。
“妹妹你在說什麼?他怎麼會因為你出車禍?”鐘羚既心疼又關切。
人來人往的便利店裡,飛羽抽泣着跟鐘羚講了事情經過,包括自己如何被3千米跑困住,陸風銘又是如何深夜打車一個半小時來幫她,但他自己明明在返程中出了車禍,卻還是記得打電話給自己“報平安”,不願影響自己第二天的表現。
聽完經過的鐘羚長歎一口氣:“哎,我沒想到你們倆拿到的是苦情劇本。明明是兩情相悅,老天卻讓你們經曆這一遭。”
飛羽的眼淚本已經在講述中漸漸停掉,此刻又湧了出來:“姐姐,我害怕。我怕他醒不來,我怕他醒來後發現有後遺症。”
“我懂,我懂你的,換了我也會一樣的害怕。”
“萬一他因為我落下嚴重的後遺症可怎麼辦?他那麼精英的一個人,他的事業和人生本來都會很精彩的,但卻因為我被中斷可怎麼辦?”
“你千萬别這樣想寶貝兒,他不會有事的,他還會繼續精彩的人生和事業。而且這不是你造成的,你又不是造成車禍的人。”
“可是、可是如果不是因為我,他根本不需要大半夜的走山路……”
“你不能這樣想,”鐘羚語氣強硬,“寶貝兒,聽姐姐話,你絕對絕對不能這樣想。他出車禍是因為半夜的山路本身就有風險,不是你的錯,不怪你。他深夜去找你,是因為他想幫你。一方面他認可你的水平,另一方面,他對你也有不一樣的感情,所以他決定來助你一臂之力。你相信姐姐,他醒來後絕對不會怪你,所以你也不能怪自己。你要以自己最有力量的狀态來等待他蘇醒和康複。明白嗎?”
飛羽很想真的這樣做,她很想不怪自己,她很想以自己最好的狀态等待陸風銘醒來。
但她無法控制自己的恐懼和内疚。
她不敢告訴鐘羚的是,她覺得自己總會搞砸,就像之前踢爆女孩的眼球,她現在也導緻陸風銘車禍和腦出血。
自己是個不值得的人,不配得到陸風銘的關心與幫助,也不應該再接受他的關心和幫助。
自己更沒有資格去喜歡他、走到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