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漢在靠近山腳的樹林裡思考着自己是否應該折返的時候,突然,他聽到了不遠處傳過來的聲音,像是人類匆匆的腳步聲,仔細聽又似乎夾雜着什麼像是野獸踩在地面上時發出的沉重的悶響。
手中拎着的行燈不知道什麼時候掉在了地上,流浪漢瞪大了眼睛,緩緩地朝着逐漸逼近的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他絕對不會聽錯的,能夠發出這種聲音,傳來這種氣息的是……鬼!
當一個一邊痛哭流涕一邊全力奔跑的孩子帶着身後身形高大,額頭處布滿可怖的青筋,兩隻像是野牛的角一般的部分長在頭頂兩側,獰笑着追趕他的人形生物出現在視線範圍内的時候,流浪漢的眼睛眼白處已經充斥着用力過度而産生的大片血絲。
眼前再次閃過多年前的一個深夜時的畫面,他帶着一身酒氣回到家中,迎接自己的卻不是像往常那樣等待自己回來的深愛的妻子,而是愛妻和愛女被撕扯得殘破不堪,随意丢棄擺放的肢體,刺入鼻端濃烈得讓人作嘔的血腥味,同時還夾雜着詭異的腥臭味。
那股詭異的腥臭此時此刻仿佛從記憶之中飄出來一般,充斥了他的鼻端,他的惠子和美都子最後就連身體都拼湊不全……
衍那寺内,身形嬌小的千鶴不顧形象蜷成一團,坐在走廊上不時往寺廟大門的方向看去,發現那裡毫無動靜之後又扁着嘴收回視線。
下一刻,身上一暖,千鶴微微側過頭,看到了披在自己身上,雖然并不嶄新,但是洗得非常幹淨的明顯屬于成年男性的藏青色厚短褂。她的身側,穿着在微涼的夜色中稍顯單薄的深色寝裷的年輕住持盤腿坐了下來。
千鶴微微抿了抿唇,沒有說話,隻是緊了緊披在身上的厚短褂。
悲鳴嶼并沒有介意千鶴的沉默,他用明明帶着眼疾無法視物,卻總是讓人覺得他能夠看見的眼睛望向夜空:“今晚夜空沒有星辰呢。”
千鶴順着他的視線看向漆黑的夜空:“嗯,隻有月亮,你怎麼知道的?翔太他們告訴你的嗎?”
悲鳴嶼輕輕笑着搖了搖頭:“感覺出來的,我的嗅覺和皮膚告訴我今天比較潮濕,夜晚的雲層應該很厚,所以沒有星辰。”
千鶴聞言有些隐忍地抿了抿唇,但是嘴角微微凹陷的梨渦暴露她開始好轉的心情:“看來,行冥作為神職者比我更加稱職呢。”
悲鳴嶼伸出手準确地尋到千鶴的腦袋,揉了揉她細軟的發絲:“這其實隻是簡單的生活經驗罷了,因為我比你年長幾歲才累積出來的,千鶴長大以後一定能夠成為比我更加出色的神職者。”
千鶴聞言卻垂下了眼睑,眸色暗了暗:“你真的這麼想嗎?”
“如果是剛才尋找陽介的那件事情的話,就像那位施主說的那樣,千鶴隻是還沒有學會大人的狡猾和從容罷了,”悲鳴嶼聽到千鶴略帶了一些失落的話,就像是能夠看到她臉上的表情一樣,忍不住露出了憐愛的神情,“不過,我認為這樣的千鶴就很好。”
千鶴猛地轉過頭看向悲鳴嶼:“那個,你都聽見了?”
悲鳴嶼沒有正面回答千鶴的問題,而是自顧自地順着自己的話往下說:“大人之所以能夠輕易地寬容他人因為自己的生存而自私其實并不是因為什麼寬大的胸襟,而是因為這其實是在寬容自己,如果他人做出這樣的事情能夠得到寬容的話,那麼有着同樣想法的自己也能夠得到寬容吧,隻是大人的狡猾之處罷了。”
千鶴抓緊身上短褂的手緩緩松開了,她小聲地反駁了一句:“行冥才不狡猾呢,笨得要死。”
“我聽見了啊,千鶴。”悲鳴嶼無奈地笑了笑,但笑容卻滿是溫柔的味道。
“那個家夥怎麼還不回來呀。”千鶴看到悲鳴嶼臉上的笑容,臉上忍不住有些發燙,移開了視線,扁着嘴說道。
悲鳴嶼聞言微微皺起了眉頭,意識到千鶴在看着就立刻松開來:“那位施主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不能太晚睡覺,我賠你回房間睡吧。”
千鶴看了一眼身邊身形瘦削挺拔的青年,在看到他不自覺蹙起的眉心之後,雖然因為擔憂而沒有絲毫的睡意,也還是站了起來:“好吧,那你也不要等了,夜風還是很涼的,回被窩裡會比較舒服哦。”
“千鶴已經這麼大了還害怕一個人睡嗎?”
“什、什麼……啊,是,我就是害怕一個人睡,我睡着之前你都不可以一個人偷偷跑出來吹夜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