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大的寝裷袖口在不斷揮舞拳頭的動作中露出青筋遍布的瘦削手臂,每重重地砸下一拳,硬物砸入血肉之中的詭異聲響就會伴随着濺開的鮮血響起,袖口翻飛之間那條慘不忍睹的手臂時隐時現。
站在旁邊的千鶴在看到那條手臂的一瞬間就進入了一種難以用語言表達的狀态,之前鼻端覺得難以忍受的血腥味和腥臭味全部都變成了這一部分是鮮血的味道,那一部分是這個怪物身上散發的味道,僅僅隻是味道而已,沒有什麼好聞與難聞之分,眼前所有的動作都仿佛被無限的拉長,她能夠看清楚行冥的每一個動作,每一滴從那個怪物身上噴濺的血液,以及這些血液運動的軌迹。
“千鶴!呼吸!我聽不到你呼吸的聲音了!”悲鳴嶼一邊用拳頭不停地砸在面前的怪物身上,一邊對從剛才發問之後就靜靜地站在原地,一句話都沒有說的千鶴大聲說道。
然而他不但沒有聽到千鶴呼吸的聲音,還聽到了她轉身離開的腳步聲,木屐磕在地上的聲音隻有清脆的兩聲,伴随着衣袍翻飛遠去的聲音,讓人聯想到展翅遠飛的白鶴——千鶴離開了房間。
“千鶴你要去哪裡?!”悲鳴嶼想要追上去攔住千鶴,然而被他騎在身下的怪物還在劇烈的掙紮着,沙代的啜泣聲也從身後傳過來,他根本沒有辦法停止出拳,也沒有辦法離開這隻怪物,否則他不但性命難保,還會失去身後的沙代。
聯想到剛才這隻怪物說的話,如果他說的“上弦大人”指的是像他這樣的怪物的話,那麼千鶴肯定是因為擔心自己的養父而回伽藍寺去了,但是那裡還有這樣的怪物,她如果這個時候回去……
難道,失去了翔太他們還不夠,現在就連千鶴他都要失去了嗎?想到這裡,他就不由地發自内心地感覺到悲傷,恍然間,他聽到了野獸的嘶鳴,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耳邊回蕩着的卻是自己的嘶吼聲。
就在他一邊凝視着眼前的一片黑暗,沉浸在無言的悲傷中,一邊幾乎是機械式地奮力擊打還在不斷掙紮的鬼的時候,他的耳邊再次響起了熟悉的木屐聲,很難形容他聽到聲音時那一刻的感受,但是他感覺到有熱淚從他的眼眶中湧出,如果需要挑選一個詞來形容那個聲音的話,他會選擇“救贖”。
太好了,他沒有失去千鶴,千鶴沒有抛下他獨自離開。
帶着一身夜晚屋外的涼意,千鶴一隻手拎着一把斧頭,另一隻手抱着十幾節比她的手腕還粗,一頭被削得無比鋒利的翠竹走了進來。
将十幾節竹子全部扔到地上,千鶴的手中隻拿着其中一節,然後一腳踩在了奮力掙紮的鬼的手臂上,将竹子被削得無比鋒利的那一頭對準了鬼的手臂,狠狠地插了下去!
瞬間傳來的劇痛讓鬼掙紮得更加劇烈了,差一點把因此晃了一下神的悲鳴嶼掀下去。悲鳴嶼的聲音因為剛才竭力的嘶吼而變得無比沙啞:“千鶴?你把竹子帶回來了?”
千鶴高高舉起手中的斧子,用斧柄重重地将穿過鬼手臂的竹子砸入地面,然後撿起另一根竹子,繞到鬼的另一側,如法炮制,聽到悲鳴嶼的聲音之後,長長的眼睫輕輕顫了顫,然後仿佛也嘶吼過一般聲音沙啞地輕聲回答:“嗯,你又知道了,這一次也是感覺出來的嗎?”
“我聽到竹筒掉在地上的聲音了。”悲鳴嶼也輕聲回應。
用十幾根足有成年男子手腕粗細的竹節将鬼的軀體牢牢地釘在地面上以後,千鶴對悲鳴嶼說:“行冥,你可以從他身上下來了。”
感覺到身下的鬼的确無論如何掙紮都無法撼動穿過他的身體牢牢插入地面的十幾節竹子,悲鳴嶼嘗試着從鬼的身上站了起來,然後因為驟然微微放松而帶來的脫力感踉跄了一下,被身邊的千鶴扶住。
千鶴低頭看了一眼搭在自己手上青筋還沒有消失的瘦削手臂,狠狠咬了咬下唇,将悲鳴嶼扶到了一邊還在顫抖抽泣的沙代身邊。
在悲鳴嶼坐下之後,她并沒有跟着坐下,而是拎着手中的斧子就朝門口走了過去,在身後傳來悲鳴嶼聲音的那一刻腳步一頓。
“千鶴,你還要去哪裡?”身後傳來的聲音幾乎帶上了顫抖。
但是千鶴咬了咬牙,忍住了在那個幾乎是帶着請求的聲音中回過頭的沖動:“回伽藍寺,别阻止我,行冥,拜托了。”
悲鳴嶼搖着頭想要站起來朝她走去:“我陪你回伽藍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