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千鶴,炭治郎和結城夏野碰到的兩位村民所說的那樣,天快亮了,天邊夜幕像是逐漸被水沖淡的水墨畫一樣,墨色越來越淡,隐隐約約能夠看到變淺的墨色下灰藍色的“畫紙”。
雖說桐敷沙子的身量非常輕巧,稍稍蜷縮一下就能夠睡在手提的行李箱裡,但一個實打實十歲左右孩子的重量全壓在手上對于幾乎沒有從事過什麼過于繁重的體力勞動的室井靜信來說無疑仍非常吃力。
室井靜信拎着沉睡着沙子的箱子,喘着粗氣,額頭布滿豆大的汗珠,讓他臉上的眼鏡幾乎快要滑下鼻梁,但他卻無暇去擦汗或者扶一下眼鏡,天就快要亮了,他不敢想象如果這個時候被村民甚至是鬼殺隊的人發現,沙子會遭到怎樣的對待。
對于正常狀态下的他,這樣長時間的負重越野就已經幾乎是難以想象的了,更何況他還因為為桐敷辰巳提供鮮血而處于失血狀态。
但是隻要抵達寺廟就可以了,室井靜信擡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山上聳立的寺廟在一片灰蒙蒙的天幕下顯得非常莊嚴。
他非常熟悉寺廟内的建築結構,并且知道鬼殺隊為了保護村民一定會将村民聚集起來,而屍鬼本身對于神明是有本能的畏懼的,雖然這樣說來寺廟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但村裡唯一的寺廟坐落在山上,這種時候轉移村民在鬼殺隊隻有五個人的前提下毫無疑問不現實。
所以最佳的選擇反而變成了村民們舉行祭典的地方,那裡有鳥居,有神龛,也有神像,且在平地——那裡,恰恰離寺廟很遠。
把沙子藏在寺廟裡,他再去寺廟那裡找到平時出行做法事用的牛車,等到快要天黑,就可以駕車離開村子了!
令室井靜信沒有想到的是,當他順着寺廟另一側,幾乎無人知曉的小徑處進入寺廟時,有一位故人已經等在那裡了。
眼鏡已經堪堪挂在鼻梁中段的室井靜信在一半模糊朦胧一半清晰的視野中,眼角瞥到了一絲煙霧,在他心頭一陣的同一時間,他的鼻端嗅到了一絲熟悉的煙草的味道,心在一瞬間沉到谷底。
室井靜信長歎了一口氣,将手中的箱子緩緩放到了地上,然後擡手用和服的衣角擦了擦汗——僧袍早在他逃出兼正的時候就脫掉了。
扶好眼鏡的室井靜信的眼中,重新恢複了清晰,他看到自己的兒時玩伴,像是他們年少時約好了要一起出去玩那樣,呆在院子裡,靜靜望着院子裡的枯山水,不同的是,他的手中多了一杆煙/槍。
尾崎敏夫吐出一口煙霧,在一片雲蒸霧藹的朦胧中看向站在那裡的室井靜信,緩緩露出一個笑容:“是不是,開始讨厭有人這麼了解你了?”
室井靜信苦笑了一下:“我是不是有說過,我一直很讨厭這一點。”倒不是說他和自己的這個兒時玩伴之間有多麼互相理解,否則也不會走到如今這一步,他們說的“了解”指的是這種一起長大的熟悉,很多時候,對方的思維習慣和會做的事情,他們會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像是當初他試圖自殺,最先發現的就是眼前這個家夥。
就像尾崎敏夫了解室井靜信一樣,室井靜信同樣也很了解尾崎敏夫,他冷靜地環顧四周:“你不可能是一個人來的吧?”
尾崎敏夫笑着磕了一下煙鬥的部分:“虧我拜托大家讓我們叙個舊,沒想到你‘這一次’這麼爽快,直奔主題。”
他刻意提起“這一次”既是為了再次諷刺兩人之間的熟稔,也是為了諷刺他突然一改往日含蓄的作風,室井靜信收起了臉上的笑,冷眼看着在尾崎敏夫的話音落下之後走出來的幾位村民。
幾個村民的手中拿着繩子,鋤頭,為首的則是大川酒肆的老闆,可以說是整個村子裡力氣最大的人。
“你們應該是瞞着鬼殺隊的人行動的吧?”室井靜信冷冷開口。
尾崎敏夫摸了摸下巴:“别說得這麼難聽嘛,說實話,如果真的惹那位不知道實際上姓什麼的竈門小姐生氣的話,我還是會有點害怕的——不過,我們自己村子裡的事情,總不好還麻煩鬼殺隊吧?”
“靜信,”尾崎敏夫也收了臉上的笑容,“你還是人類,對吧?”
室井靜信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猛地看向了尾崎敏夫身旁的大川先生,價格不菲的眼鏡讓他輕易地發現了那個男人手中染血的木樁。
“你們,你們對我父親——”室井靜信捏緊了拳頭,恨恨地問。
“室井住持不是已經去世了嗎,”尾崎敏夫冷冷地看着室井靜信,“靜信,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室井住持變成屍鬼了嗎?”
“室井師父,”高大的大川先生突然出聲,他本來就生得兇神惡煞,此刻立在寺廟中嚴肅地望過來,就像是佛像中的怒目金剛,“是室井住持拜托我讓他解脫……”
“那是因為他沒有辦法了!”室井靜信再也無法忍受了,他難以置信地望着這些人,“他也隻是想要活下去而已,現在村子變成這樣,他不也隻能求死了嗎?否則你們會放過我們嗎?他現在已經死了,你們也沒有打算要放過我,如果他沒死,你們是不是還不打算放過我的母親?為什麼你們能夠将剝奪他人的生命做得如此輕而易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