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年輕人們在西山的晚霞裡興盡而歸。趕上了住宅區準點發車的接駁車,去乘途經西山的近郊輕軌。
銀杏梧桐夾道,楓紅墜在遠山,應謝這秋日也盡興,萬物經霜更豔,真正讓人明白書本上人人熟記過的“層林盡染”。
他們在站台拍了好多照片,留下許多笑臉。
已過了好幾班車,眼見天色都将沉落,祝妙言拉着拍完最後一組仍然流連忘返的宋延嘉上車。座位緊張,她們和白羨甯同擠兩個座位。看着亮麗的橙與紅跳躍在窗外徐行的綠野青山之間,祝妙言叨叨起昨晚出發前未雨綢缪的噩夢:
“那個接駁車,雖然你一早說有,但我昨晚夢見它停運了。夢裡司機跑去景點拉外快了,連人帶車一起沒了。”
白羨甯為她邏輯完美貫通的夢境豎起了大拇指,宋延嘉認真接嘴:
“那夢裡我們咋辦了?其實我也想過,回不去晚上就上西山睡,上完西山上社會新聞,妙齡女大學生聚衆夜闖深山,竟然是因為……”
祝妙言也比個大拇指,露出找到知音般的眼神:“夢裡我們還真就是爬上西山睡,打着手機手電筒翻了閘機爬進去,山上不是也有個别墅?那個誰誰的故居景點。我們就在那兒睡了一晚上。那個床也挺軟和。”
白羨甯:“沒被子能睡?”
祝妙言:“老宋上保安室偷了兩床。夠用。”
宋延嘉:“為什麼是我?”
祝妙言:“老白穿了裙子,我穿的洞洞鞋,估計路走多了,嘎吱嘎吱響,不方便。”
宋延嘉低頭一看,白羨甯真是裙子,祝妙言真是洞洞鞋。那個洞洞鞋還察覺到了視線,在車廂地闆上踩了踩。輕軌運行的噪音和車内人聲嘈雜充斥耳邊,鞋子的聲音根本聽不見。
“它今天沒響,”祝妙言為它挽尊,“我特地考驗了它一天。
白羨甯很無語,無語着無語着三個人都笑了,直呼要把這個夢“挂”起來,紛紛掏出手機開始編輯朋友圈。
看看這些小女生,做夢都不敢想直接回到那棟借給她們團建且主人不在的半山别墅睡。
“可惜天黑得太快了。”後來白羨甯這樣感慨。
冬天,冬天。越是北方,越不缺漫長黑夜。
要是日頭長一點,就不用為了趕晚霞景色那麼早離開。
半山的别墅真的很好。像小時候做過的夢。
“馬上都立冬了,”祝妙言說,“就大後天,7号。8号早上的高鐵去潭城。上車餃子下車面,要不要7号晚上一起去學三食堂吃餃子?”
白羨甯盤算了下說“可”,宋延嘉差點也說了。可是她在關鍵時候想起來點什麼,在手機相冊裡翻了一通,找到了《去日留影》的十周年慶典暨編輯作者重大聯誼活動……的邀請函相片。
“11月7日晚8點”,宋延嘉“嘶”了一聲。
不知道這家叫作“水雲境”的餐廳在宴會上提不提供餃子……以便她不辜負朋友們“自己為自己踐行”的儀式感。
三天後的11月7日,宋延嘉結束了下午一點到三點的專業課,轉頭上了外文學院教務處,遞交自己先蓋好了文學院印章的請假條。
接下來一周時間,她都要在潭城度過。
教務處的老師并沒有卡她的流程,順利交完假條宋延嘉就立刻回了宿舍。舍友剛巧都不在,有的有課,有的自習,還有的估計在約會。宋延嘉基本收拾好的行李箱已經先立在了逼仄空間的角落,她攀着床架爬上自己的上鋪,從懸挂的衣架裡努力翻出一身不那麼随意的着裝。
這季節她日常上課都是人不人鬼不鬼套件厚實外衣就出門的……但今晚好歹是個正經場合。應該比較正經吧?她連鞋櫃裡側吃灰的小皮鞋都翻出來了。
找好了衣服,也離四點還遠着。估摸着化妝半個小時,出行一個小時,綽綽有餘,宋延嘉蒙着被子倒頭閉上了雙眼。
安詳。
學俄語讓人安詳閉眼。
晚上七點五十,宋延嘉卡點找到了宴會地點。
水雲境,一家從服務就能讓人感受到昂貴的雅緻餐廳。拿出邀請函後宋延嘉就被溫柔的服務員姐姐一路帶着穿越了中式園林設計的前庭,繞了好幾次才深入到一個寬敞明亮但絕不俗氣的宴會廳。門口側邊先立了一面簽名展闆,服務員姐姐徑自拿起筆遞給宋延嘉,女孩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已經雙手接住并連連道謝。
姐姐好似因為她反應而微微笑了,看得宋延嘉有些臉熱,連忙将視線轉向展闆。設計簡練的闆子上邊已經有不少簽名,她一眼瞄到好幾個眼熟的名字。
中中間間的“Vivian”,張揚潇灑,帶着一個愛心圖案;邊上懶懶散散的“陳文翰”,是位連筆名藝名都懶得起的奇男子,堅持實名上刊上網好多年;還有經常出現在她樣刊快遞上的寄件人,一個好脾氣的小哥;他們上面的名字屬于主編,宋延嘉交往不多,印象裡作風幹練……
編輯組,她接觸過的基本都在了。
編輯之外呢?宋延嘉握着筆努力尋找了一番。心頭有一種緊張在隐隐跳躍。其實她明白,出現那個名字的概率微乎其微,但人難免總會盼望妄想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