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雪溋這般說,沈檐的面上浮過幾絲異色。
他側過身,冷峻的臉上滿是凝重“即使她心裡再不情願,但她出現在我們面前時,就已經說明了她的身後站的是楊氏,是讓邺州一城百姓受苦的罪魁禍首楊韌。”
雪溋自然明白他的弦外之音,隻是到底看着那姑娘,到底還是動了幾分不應有的恻隐之心。
原因無它,看着那姑娘,她就莫名想起當初與江雪月被迫分離的自己。
有些時候,明明心中千般不願,可到頭來還是别無選擇。
雪溋無奈地歎了口氣。
沈檐似乎看出她的難過,頗為溫柔地攬過她。
他将下颚抵在懷中女人的肩上,言語中滿是寬慰“溋兒,有些事情,就是這樣。事情本身沒有對錯,但各自立場不同,我們也隻能為了各自身後的人而戰。”
雪溋沉默地斂了斂眼角,他說的這些話,本是不錯,隻是這讓她莫名地想到了今後的自己。
不知從何時起,她對岐王不再有之前那般防備與恐懼。
很多時候,他們就好像這世間正常陷入情愛的男女。
面對沈檐說的那些情話,她也有過不屬于她的女兒家的羞澀。
甚至那天晚上,她誤以為周檀舒事成時,心裡那不可言表的哀痛,席卷全身。
她曾以為,要讓岐王相信她,自己就得以身入局。
如今,她已然入局,可岐王呢?
她不敢去想象,亦不敢去深思。
岐王是殘忍的,也是可怖的。
她騙了他,但萬一岐王明知她的心意,也佯裝深情蠱惑她呢?
畢竟他可是赫赫有名的岐王,令無數人聞之色變的岐王。
而她呢,隻是個奸細。
想到這兒,她不禁有幾分自嘲。
想似她從未品嘗過情愛,也從未與男人有這般深的親密。
岐王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傳聞世俗女子都對自己的貞潔視若珍寶,她此時的哀怨可不就像那些深處閨閣的婦人嘛。
但她不應如此,她是雪蠶,是赤蛇座下的第一殺手。
她與岐王隻能虛以委蛇,她的所作所為都隻是為了完成任務。
見她神色低靡,沈檐心中閃過些許不忍。
他擁着雪溋向床榻走去,見懷中女人神色淡淡,他俯身吻了吻女人較為冰涼的櫻唇。
“溋兒,你看這樣好不好,本王到時候盡量避免讓她受到楊韌的牽連。”
江雪溋沉默地搖了搖頭“王爺說得對,這世上的事,可憐的人,多了去了。千般無奈又如何,有些事,從出生開始便注定了。如若每個人都去憐憫,那世間這麼多的無奈又如何能體諒得過來。”
沈檐聞言,眸中微暗,他順着撫了撫女人垂下的烏發,不再言語。
兩人一夜無眠,待翌日醒來時,身旁已空無一人,想來沈檐又去察看邺州情形了。
雪溋正準備起身,卻不妨婢女來言,說是宋姑娘來了。
經過做晚,江雪溋心中對這宋幽嫄也做好了之後面對的态度。
稍做梳洗,她便吩咐婢女讓人進來。
宋幽嫄似還與昨日初見一般,眉宇中總帶着幾分憂愁。
她朝雪溋行了一禮,而後輕聲詢問雪溋是否需要外出。
雪溋見她面帶澀意,輕言答好。
兩人相走于刺史府後院,身後跟着些許婢女。
路上,宋幽嫄為她仔細講述其中景色,江雪溋心下無意,便甚少出言。
或許是看出了雪溋的寡淡,宋幽嫄仰手一揮,吩咐身後婢女退下。
而後輕問“夫人是有何心事?如果夫人不介意,可以與幽嫄說說。”
雪溋看了看她,斂去眼中的沉默,而後帶着幾分冷然問道“幽嫄姑娘這是何意?”
宋幽嫄忽輕輕一笑,而後俯身緻歉“是我逾越了。夫人若不想說,那幽嫄不問便是。”
靜谧半響。
雪溋撫在一旁的庭欄上,指着不遠處波光粼粼的湖面,意有所指地問道“這湖面看似平靜,可當風雨來臨,裡面的魚蟲便會四處逃散。有些時候,我在想,為什麼不能趁着風雨未至之際,便趁早脫身呢?”
宋幽嫄似聽懂,又似沒聽懂,她低垂着眼,而後看了看此時正在水裡嘻戲的錦魚,輕聲出言“大概是因為魚蟲注定生來便是魚蟲,這片江水養育了它們,它們于此中生,此中長。即便風雨來臨,也隻能共同進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