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年幼的她也是如此,那時她在街上乞食,總希望能有個好心人為她駐足,施舍些許吃食。
所以,在後來入了萬刃閣後,每次執行任務,見到街邊有乞讨的幼兒,她總會不自覺地拿出錢财接濟。
這般想着,她伸手到懷裡,正想拿出些許銀兩去贈予這些可憐的孩子,卻被一旁的沈檐制止。
“不要施舍任何好意,他們人太多了,你給了一個,剩下成千上萬的人都會因此圍過來。”
雪溋聞言有些失落,但一想沈檐說的有理,便歇下了想救濟這些孩子的心思。
隻見沈檐又不知從哪裡拿出了套破爛衣服,他吩咐雪溋快速換上。
兩人稍做喬裝,待一切準備就緒。
正當雪溋欲向那些人行去,卻不妨沈檐又突然攔住了她。
仔細檢查了下雪溋此時的裝扮,又看了看身置廢墟的那些人,沈檐不由英眉微皺。
他着身蹲下,随手抹了些泥土,往自己和雪溋裡裡外外地撒了又撒。
确保此時的自己與那些流民無異後,這才帶着雪溋向他們行去。
隻見此中有一人單坐着,其他人都不願與他坐在一起,這種情況,一般人本應遠遠避讓,卻不妨沈檐偏偏行至他面前。
他跟着那人一樣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全然不顧别人的反應。
那人瞥了沈檐,而後擡腳踢了踢他,好似在暗示這是他的地盤,識相些,快點走。
沈檐全然不顧,分毫不移。
那人見沈檐這般不識眼色,頗為惱怒,正欲動手,卻不妨手裡突然被沈檐塞進東西。
那人的臉色稍做緩和,而後才慢悠悠地問道“你倆是哪裡來的啊?”
沈檐這才拉着雪溋一起坐下“這位兄台,我倆是城北那邊來的,這不大家現在都沒了家,我倆不得已隻也好叨擾兄台了。”
男人摸着手裡的炕餅,心裡多少也有些過意不去。
他拿出一半,還給了沈檐。
“我們是大男人,這幾頓不差,但餓着你婆娘可不行。我杜三雖是個混不吝,倒也不至于昧下女人的口糧。”
沈檐垂眼微低,他示意雪溋接過那半塊炕餅。
雪溋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拿過,而後放進懷裡。
沈檐朝那人拱了拱手“兄台仗義,小弟慚愧。都怪這洪災與官府,這才搞得這般狼狽。”
男人擡眼,而後又垂了下去“你倆的口音聽着不像這裡的人。”
言下之意足以說明男人并不相信他們。
雪溋倒是一驚,萬沒想到面前這滿臉胡茬的男人居然這般心細。
這邊沈檐帶着幾分歎氣“實不相瞞,我與内子是過來邺州做些小買賣的。可誰知,我們的那些東西直接被那些人搶走了,他們還想把我與内子抓進大牢,恰好那時有匪徒經過,他們忙于抓那些匪徒,顧不上我與内子,于是我倆這才逃了出來。”
男人沒想到會是這樣,眸中頗顯惱怒“這狗當官的,真是不給人活路。”
沈檐慢慢靠近他,嘴裡也附和着“可不是嘛,我與内子如今身無分文,便是想回家,也無任何盤纏。這才不得不在此流落,隻願能早日湊齊去往京都的路費。”
男人聞言,無奈地搖了搖頭“唉,你倆也不容易。隻是莫說如今你倆沒有路費,便是有,這一時半會也不見得能回去。”
沈檐一聽,連忙追問“杜兄為何這般說呢?”
那杜三指了指水渡碼頭的方向,而後面色黯淡“前幾日,官府下了文,說是最近這幾個月,都禁止外出。除非有官府章印,要不然任何人都不能離開邺州。現在的邺州,那是隻能進,不能出啊。”
沈檐佯裝不解“為何會這樣?我家中父母仍在,若我們倆遲遲不歸,他倆又年老體弱,這萬一出個事,可怎麼辦才?”
杜三将手掌搭在他肩上,已示勸慰“聽說是朝廷派人下來了。那些狗官為了應付朝廷那邊的人,故意這樣弄的。這也沒辦法,咱們這些平頭老百姓,也隻能祈求事情快點過去吧。”
沈檐聞言,眸色微沉,随即便反問道“兄台這話是何意?朝廷來人赈災不是好事嗎?為何官府要這樣做?”
男人瞥了眼四周,而後才低語道“說是赈災,那些米啊,錢啊,又怎麼會真正落到我們手裡。不說這些,就連平日的米商都被官府強制征收拿去給那些富人賣高價,我們這些人算什麼啊。之前也有那不服氣的,人家官府就直接把他們打入盜匪,這通緝令一下,不是犯人那也是犯人。”
有些官場上的東西,的确是不可言狀的。但如果事情鬧至這個地步,當地百姓幾乎心知肚明,那就說明這楊韌這般大規模的斂财已經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
沈檐面色愈發難看,好在面上裹着黃土,外人看不出其中神色。
那杜三還在一旁好心勸說“官府拿錢都還不夠呢,怎麼會有多餘的心思來關心咋們這些人的死活,咱們隻能多活一日算一日。這熬不熬得下去就是看各人的命!”
雪溋在一旁沉眉深思,她自然也沒想到,邺州已經亂成了這樣,這杜三嘴裡的話更是駭人聽聞。
她一時間也不甚明白,這楊韌即使再貪,也不至于拿這麼多無辜百姓的命作為代價吧。
還是說,這背後有什麼東西,值得他冒着這般風險也要去斂索這個财物?